玉儿看着辟邪神色凝重地走了出去,她想开口,但又被辟邪漠然的目光挡了回去。
几日之后,辟邪还是一脸深沉地走了过来。自从进入冥界之后,玉儿就很少有机会再与她相谈了。不知为何,接连这几天,牛首马面也是一直相随。玉儿刚想退出屋外,便被辟邪叫住了。她略有吃惊地回过头,却见辟邪淡淡一笑,那笑容里似乎含有愧疚,她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一边的牛首,“牛大哥,你带着玉儿姑娘出去转转吧。她来了许久,还不曾见识冥界的模样。”“辟邪姐姐?”玉儿少有不解,她虽然想出去瞧瞧,可是现在的情况——辟邪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去吧。而且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我还是及早了却他的心愿为好。”说完,她已转过身去看蓝夜去了。玉儿虽有疑问,却只好跟着牛首出去。
“牛大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辟邪姐姐好像心事重重。”刚出了殿门,玉儿就忍不住了。牛首没有回头,“玉儿姑娘,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总之,城主也是为了你好。”“我都身在这里了,还能袖手旁观吗?”玉儿差点叫了起来,可是有个家伙比她更是性急,嘶哑着刷刷地飞速而来。两人往一侧瞧去,却是川蛇怪。原来那川蛇怪见玉儿朝结界以外的地方走去,怕她离去,才追了过来。这时一道青影闪过,马面手执月牙戟横在了它的面前,并且一动不动。川蛇怪呆立着,有些忌讳,可是三只脑袋又摇摆着看向前面的玉儿。玉儿叹口气,朝它摇摇手,大声喊道:“放心,我会回来的。”她莞尔一笑,赶紧和牛首一起出了结界。
他努力着要睁开双眼,因为好像一直有人陪在他身边,说着如细泉般的话语,清冽而又甘甜。他想要探个究竟,却又浑身无力。终于一丝光线透了进来,模模糊糊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他不由心急起来,想抬起手抓住那抹影子。
“吾王,吾王,”辟邪惊叫了起来。她本想再接着给蓝夜输入功力,却突然看见他的手有微微颤动。她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用千鬼炼制的护魂丹,来守住他的元神。马面闻声赶来,却见辟邪正在给蓝夜输入功力,便松了一口气,守护在一旁。一丝气息缓缓地从蓝夜嘴中吐出,他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仿佛这有千斤之重。辟邪和马面惊见蓝夜醒来,慌忙跪拜在他的脚下,“吾王……”辟邪的眼泪已经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蓝色的长发趁着他的脸色愈加苍白,俊朗而轮廓分明的面庞上,依然凝聚着以往的沉静,他缓缓转头往下看去,慑人的目光里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开口,声音微弱,却不失底气,还夹着些揶揄,“辟邪什么时候爱哭了?”辟邪仰起头,脸庞挂着泪痕,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他们的王终于回来了,可是——她心底又是深深一沉,不知是喜是忧。他挣扎着要起来。“吾王,你现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她回头看了一眼马面,马面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蓝夜咬着牙,依靠着一侧墙壁,辟邪轻轻揉着他的双腿,以防止麻木。他的眉头慢慢凝聚起来,神思飘向了遥远的时空,他好像被几名天神团团围住,然后就……他目光中杀气隐现,“辟邪,是你救了我吗?”他突然问道。辟邪低头颔首,“辟邪庆幸,还能侍奉在吾王左右。”蓝夜坐直了身体,环顾四周,脸上微微露出欣慰的表情,虽然宫殿空旷,但它已然屹立,不由失声笑道:“只要冥界还在,希望就还在。”辟邪突然顿住了,“吾王,你不知道,在你 昏睡的这段时日,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说什么?”蓝夜本已舒展的眉头又拧紧了。
“属下参见冥王殿下。”辟邪正思量着如何回答蓝夜的问话,却被一洪亮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她顿时惊愕万分:阎罗殿主怎么来了,仿佛掐准了时间。阎罗殿主低首,却微挑眼皮,目中也暗藏惊讶。而蓝夜疑惑地看着来者,他一袭殿主服饰,但却面生的很,而且竟然只是作揖,并没有下跪,很是不满地问道:“下面何人?”却听辟邪回答,她表情极不自然,“吾王,他乃五殿阎罗殿主,……神、神界派来的使者。”蓝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纳闷五殿主应该是泰山殿主,何时改换了人选?但听到最后一句,不觉五雷轰顶。床榻旁的幽冥剑哗得一声,出鞘在手。“吾王,使不得。”辟邪连忙挡在他面前。“神界中人,竟然来我地盘送死。辟邪,你护他作甚,难道你?”他双目一瞪,扫过辟邪。辟邪心头一颤,跪倒在了他的脚下。
阎罗殿主不急不躁,“冥王殿下,我想你还是听完辟邪城主的解释,再做定夺也不迟。”蓝夜冷冷的目光盯在了辟邪身上,手中的剑握得紧紧,微微有些颤抖。辟邪不敢抬头,自知有负于冥王,只好颤颤地将事情的大概描述了一遍,但是省去了他第一次苏醒的那段。蓝夜的眼神越来越暗淡,胸膛起伏地愈加厉害,最后他轰然跌倒在地上,幽冥剑也摔落在一侧。“吾王,吾王,”辟邪又惊又忧,连忙去搀扶他,“天帝仁慈,那些旧部都还原来的职位。”“天帝仁慈?”蓝夜一下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而又绝望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将我救出来,倒不如与魑魅魍魉,与那些众爱的魂兵鬼将一起消失算了。现在却是生不如死。”他怒喊着。“冥王殿下——”阎罗殿主本想开解一番,却被蓝夜一声怒喝镇住,只见他披散着蓝色发丝,目中泛红,似要发狂一般,落在一边的幽冥剑渐渐悬空。辟邪赶紧扯住他,乞求道:“吾王,吾王,都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无能,罪该万死。”她泣不成声。蓝夜的喘息缓了下来,他看看脚下已经沙哑的辟邪,便朝阎罗殿主道,“你出去,不要让本王看到你。”阎罗殿主犹疑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回去的样子。辟邪转头,双目暗红,似要流出血来,“阎罗殿主,你就听从吾王,暂时回去吧,这里有我在。”最后一句似乎是在保证。阎罗殿主不再看向蓝夜,赶紧匆匆离开了。
幽冥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辟邪,本王对你好失望。”蓝夜仰躺在床榻上,眼睛无神地盯住上方。他现在感觉好似被冥界抛弃了,他们都背叛了自己。而自己身上法力全无,仅剩下了一点内力。
辟邪依旧埋头不起,“吾王,如果死能让你感到安慰,那么属下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来获得你的解脱。毕竟两千多年了,在等待王的过称中,我也已经改变了,但我对王的忠心永远不会变,我的命永远都是属于你的。”她抬起头,凄凄望着面色唯有惊愕的蓝夜,继续说道:“这次能够救王出来,我也觉得带有几分侥幸。能够跟随在吾王身边,看着王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生活着,远离那些不切实际的纷争,就像人间的凡人一样,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哪怕用我的性命去交换也值得。”
“你?”蓝夜忽的坐了起来,紧紧咬着牙关。辟邪接着说道,“还记得吗?未修炼成型以前,我是丑陋的,不明身份的怪物,冥界里面没有人愿意和我玩耍,他们嘲笑我,驱赶我,知道吗?那时候,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蓝夜的怒色渐褪去,尽是怜惜的表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好朋友,关心我,爱护我。后来王出现了,您不嫌弃我,还带在了身边。从你对我笑的那刻起,辟邪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蓝夜叹口气,“辟邪,本王刚才一时气极了,这不怪你。是本王没有能力去拯救你们,让你受苦了。”辟邪心里缓了下来,“吾王,争霸三界本来就是我们的奢望。如今原先那些属下他们现在各司其职,得其所乐。虽然旧部在职,但内外防御都是神界派遣来的人。吾王若是执意,恐怕我们也是白白送死。”“辟邪,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他蹙着眉头,转过身子,背对着她。“是,吾王。”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拖向门外。刚走出殿门,她怔了一下,浓浓的杀机围绕着宫殿四周。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它就隐藏在黑暗之中。没想到阎罗殿主竟然不放心他们。辟邪吹了一声长哨,川蛇怪的脑袋从一棵大树上露了出来。她稍感放心,便坐在了宫殿门口。川蛇怪徐徐穿过来,辟邪拍拍它的身体,“到后面吧。”川蛇怪非常听话地往宫殿后面爬去。
蓝夜内心如翻江倒海,没想到睁眼之间,已是弹指千年,物是人非。他慢慢站了起来,轻轻推开了窗子,冥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显露在眼前,而他却好似这里的陌生人了。蓝夜怔怔地望着,突然脑海中那抹白色的背影。“也许是梦吧。”他喃喃道,转而才想起了奈河边的那片似火的彼岸花,以及那个他差点就要遗忘的人儿。他的目光转向了下面坐在门口的辟邪。辟邪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而他突然感到彷佛亏欠了她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