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从赤雯房里出来,外面已经上了黑幕。她见一人还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如同神像,庄严而又神圣,天地人此时合为一体。
“法师,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玉儿不忍,还是打破了这般寂静。
疏麻转头看,微笑道:“玉儿姑娘吗?我正好想找你一叙,不知可否?”
玉儿一愣,平时不苟的法师,难得一见她的笑容,也如平常婆婆般慈祥。
进屋内,疏麻摸索着跪坐下来,玉儿心中一颤,但跟着坐在了一侧。
“灵衣已经休息了吗?”她轻声问道,生怕打扰了。
疏麻微微一笑,脸上布满了慈爱的皱纹,深深吸了一口气,“嗯,这个小丫头最贪睡了。”
“您对她真是关爱,就像是孙女一样。”
疏麻侧头看向她,两目虽然空洞,可依然能够感受到她的凝视,“你可是什么都清楚啊。的确,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孙女来对待,毕竟也就我们师徒两人相依为命。”
玉儿觉得趁此机会,还是斗胆说出来吧。“法师,你们经常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如今,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在此处安顿下来呢。毕竟,灵衣也是个小孩嘛。我觉得一个安定的环境,对她是很重要的。”
“呵呵。”她能感觉出玉儿诚恳的用心。“灵衣这个丫头,可真是什么都给你说。”
玉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只是把我当成姐姐了。还有她还说,长大以后要成为像桑田觋那样的人呢。”
疏麻颔首,随后又问道:“玉儿姑娘可清楚巫师是做什么的吗?”
玉儿诚实地摇摇头,她虽有耳闻,可也并不知其详。
“巫师一般具有较强的灵力和法术,能够分辨出周围中谁是妖,谁是魔,谁是人。”说着,她直直地盯着玉儿,“如果换作别的巫师,玉儿姑娘恐怕早已被打回原形了。”
玉儿的身子一怔,内心有些忐忑,“原来法师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疏麻点点头,“玉儿姑娘有千年道行,更奇怪有仙气蔽体,可仍脱不了妖身。”
千年道行?这如何说起呢。玉儿虽是不明,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蒙法师宽谅。难道法师所说巫师,就是除妖之人吗?”
“不全然是。”疏麻继续说道,“巫,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而觋能齐肃事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曰巫。自从人类创世以来,祈福祭祥,趋吉避凶,消除病灾,斩妖除魔,占卜战利,祝祷国昌民兴,莫不是巫师之职能。从创世至战国,巫师一直主导于国家的最高层,只是在战国纷争末代,她才开始走向没落,不再担任重要职能,只是祭祀卦测,而且逐渐融入民间。”
“比如,灵衣与你提及的桑田觋,是我们这一支巫师的祖师。年代很是久远了,他所侍奉的君主,是个生性残暴,反复无常的人,但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他还是兢兢业业,职守于自己的职位。
某天,君主让桑田觋卦测他的死亡时间。其实这是一件骑虎难下的事情,但桑田觋还是认真的禀告,说了一句‘君主吃不到新麦’,并静静的等候在室内。君主很是恼怒,让人加急送来新麦。在麦子送到宫中之刻,君主也同时下令处斩了桑田觋。谁知君主见到新收的麦子,还没有来得及吃,便也突然驾崩了。这便是桑田觋。
也是从那时起,他的后辈逃落至民间,以毕生精力谋福于百姓。但他们却从未敢忘却祖师以身作则所遗留的训导。”
说到这里,疏麻深深舒口气,好似把玉儿视为知心人,“这么多年了,游荡与天地之间,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不该做的,该做的,我也都做过,还搭上了一双眼睛,一切但求问心无愧。现在仔细回想,虽说斩妖除魔,消除异类,是我们的本分。但以个人看来,所谓妖魔鬼怪,只要秉性善良,心怀仁慈,即使归化也无不可。就算是巫师这一行当,也总会有败类,使用黑巫术祸害他人,即使连妖魔不如。”
玉儿认真倾听着,犹如她在讲古老的传说,一个部落的兴衰历史。见疏麻不语,她方小心翼翼道:“法师,我明白您的职责所在,也十分敬佩您的心胸和仁术。只是关于我的身份,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
“真若如此,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了。”
玉儿红了脸,低下头。
“你也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而苦恼吗?”疏麻又问道。
她点点头,“恩,我也算是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吧,也想为人类做好事。可是自己明明还是妖怪,是个异类,却去杀害自己的同类。”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世间上有妖怪和人类之分呢?”疏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私下认为,不管你是妖怪,还是人类,只要踩在这片土地上,喝着华夏的水,遵着华夏的仁礼法教,为善勿恶,便是华夏的子民。即便是道貌岸然的人类,却干着禽兽不如的事情,还不如除而快之。你既然能手握照妖镜,可见也是身怀天地纯正之气。凡事凭心。”
凡事凭心?玉儿喃喃念道,“法师,我明白了。”她伏地三叩首,心中长久的郁结终于解开。
哪知疏麻轻轻笑了,似是自己得到放松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到是感谢你的提醒。”
“呃?”玉儿微惑,却听她感慨说道,“我是该好好安顿灵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