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乌云渐渐遮蔽了星辰和月亮。不多时，一滴冰冷的雨水便从天而降，划破空气，降落到了地面上，摔成粉碎。然后第二滴，第三滴……眨眼间便已是倾盆大雨。
雨是不自由的，它在离开乌云之后，摔得粉身碎骨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最终能够停留在何处，归向何方。它的行程，由云来决定，它的归宿，需要看它自己的运气。
常飞虎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他已经在赌场赌了一天一夜了，两只眼睛已经肿得跟铜铃一般。他非但没赢，而且还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千两银子全都给赔了进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一手天牌，还能遇到至尊牌。摇骰子，三个六豹子还能被庄家给吃了。诶呀～这都能输，这都能输。”他哀叹道，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他喜欢赌，而且常常一赌就是一整天。一整天泡在赌场里，不吃不喝不睡，眼前都是牌九骰子，哪怕现在已经走出了赌场，眼前也都是牌九的幻影，耳朵里听到的还是骰子碰撞骰盅的声音。
直到现在，都已经离赌场好远了，他才感觉到一股饥饿感从肚子传到他的大脑里。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再加上没有睡觉，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力气，骨头都快软了，不过再饿，也先得去睡觉。他实在是太困了，当他终于醒悟自己现在已经走出赌场，他的眼皮就开始一直想打架。
他决定先回自己的那个狗窝，美美地睡一觉。等到睡醒了，便找那摆面摊的二狗子，让他给自己做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当然了，钱自然是不会给他的，而且他也没有钱。二狗子给自己做面吃，那叫孝顺，自己干什么要给他钱。
想到钱，他又开始心疼自己输在赌场的那一千两银子。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如今却被他挥霍一空。如今的他，已经囊空如洗。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种身无分文的日子，他已经常常过了，实在不行，便去那二狗子讨点。若是那二狗子不同意，嘿嘿，他那是找打！
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那二狗子虽然没用，人窝囊了些，长得难看，但却娶了一房漂亮媳妇。原本那二狗子一直藏着掖着，不让自己瞧见。但就在前天，二狗子忘了拿酱油，是那婆娘给送过来的，正巧被自己瞧见。那丰腴的身材，热辣似火，那又矮又小的二狗子，怎么可能满足的了她呀，也只有我常飞虎这般的，嗯。想着什么时候，嘿嘿，那叫孝顺……呼呼——常飞虎没能走到自己的狗窝里。他越想，腿就越软，脑袋就越昏沉，最后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双眼一闭，便就在路边，倒头就睡。
不过哪怕他睡在这脏乱的路边，他的手也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那柄刀。这是他以前的习惯，直到现在他也一直改不掉。
雨，越下越大。常飞虎的鼾声也越来越大。他睡在别人的屋檐下，淋不到雨。可是雨水渐渐漫了上来，淋湿了他的裤子。
大概是感受到了水的凉意，常飞虎用那只没有握刀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胸口，然后渐渐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睡意全无。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黑影，一个站在他面前的黑影。隐约中，他看到一张狰狞的鬼脸。
在这原淘镇，有这样一个传说。每逢雨夜，便是地府和人间联通的时候，此时便会有一个小鬼从地府来到人间。那小鬼生前是杀人的魔头，死后也不安生。若是在这雨夜被他撞见，就会被他杀死，灵魂带到地府去，同他一起受罪。
那个黑影就站在常飞虎的面前，就站在雨幕之中。他的全身都已经湿透了，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衣服上，从他的衣角处滴落到地上。可他就好像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一样，用像雨水一般冰冷的眼神盯着常飞虎。
他究竟是鬼还是人？常飞虎是土生土长的原淘镇人，自然听过那雨夜小鬼的故事。此时刚刚睡醒，本就朦朦胧胧的时候，却见到面前一张鬼脸，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但他毕竟也算见过些世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见那黑衣人站在雨中，雨水拍打在对方身上，便知对方还是有实体的。再仔细一看，对方明明是个人，只是戴了一张鬼脸面具，吓唬吓唬人而已。
常飞虎顿时松了口气：“你这劳什子东西，穿成这样还敢在晚上到处乱跑，你差点吓死你虎大爷你知不知道！”
事实上此时的常飞虎有些色厉内敛。只因他还没有吃过饭，全身都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他就是想仗着自己在这原淘镇的威名，吓住对方，来掩饰他自己的失态。
然而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就好像只是一尊雕塑，永远就站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
常飞虎也有些好奇，心中顿时产生了恐惧。他将腰间的那柄长刀拔了出来。而就在此时，他看见那张鬼脸面具下得一双猩红的眼睛，随着他拔刀的动作，闪动了一下。
“你原来不是死人呀。”常飞虎心中一狠，将手中长刀举起，向那黑影的脑袋砍去。在这原淘镇，也只有他能欺压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耍弄自己。
刀光划破雨水，但有一道光比常飞虎的刀更快更狠更加的迅速。那是一道乌光，在这夜雨之中，根本瞧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常飞虎的刀停下了，现在换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就如同雕塑一般站着。而那戴着鬼面的黑影，就好像小鬼拿到了魂魄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落在黑影身上的雨水运气实在是差到了极点，因为它们没有办法到达江河湖泊，无法和自己的众多兄弟在一起，只能在黑影的衣服上，等着明早的太阳将它们的一切消失殆尽。
它们是不自由的，一切的选择都由不得它们自己，直到消失不见，也不知道它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