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城的男人从来都没有忘记,在帝国最大的校场上,那头戴平天冠腰缠真龙玉带的人对他们说过的话。
“百万黎民需要你们,帝国需要你们,朕需要你们,拿下这座寒石城,再像一把利剑死死的痛煞异族!”
那时的他们面色潮红,斗志昂扬的喊下了坚定的诺。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壮士神勇不复当年,人佝偻,热血渐冷,冲天黑发布星白。但寒石城却寸土未失,成为了魔族无法翻越的天壑。
他们做到了,没有辜负对他们报以厚望的百姓、国家、与君王,却唯独辜负了情意缠绵的爱人,心心念念的父母。
因为利剑出鞘,除斩敌之外有进无退。
累累魔骨,气煞云霄。
守军中,魏氏一族所代名的丹阳军,在这片不毛之地,闯下了赫赫的声威,与西军铁息近卫骁龙共同保卫着出云国的边疆。
清晨,魏府之内上下震动。
“逆子,逆子啊!”面若重枣的中年人,倒竖的眉如一把斜刺的长剑直指苍穹,咆哮声响遏行云,方圆十里包括一粒尘土皆为之震颤。
他手中那半指粗细的铁尺,以一种诡异的弧度颤抖着,急促的呼吸声,将对方心中的愤怒展露无疑。
“父亲,此事全由孩儿而起,您要打也好要骂也好,孩儿全都心甘情愿的接受,不过姚…已经有了身孕,孩儿愿意一人担之,还请您不要难为她!”中年人面前跪着的青年,揽着身旁啼哭的女子,抿着嘴唇说道。
“哈,我想我魏天罡,一生都在与妖斗与魔斗!倒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与妖族化身的女子苟合,还孕育出了血脉这当真…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中年人踉跄着跌退了几步,五指在心口狠狠撕扭,失望的看了青年一眼,对着敞开的大门遥遥便是一指沙哑着嗓子吼道,“给我滚,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青年扶起了女子,嘴唇蠕动了两下眼眶通红,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但都没有说出口,拥着女子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
良久
“噗!”
“将军!”
“大人!”
……
深秋,寒风瑟瑟。时间一晃,一年转瞬而逝,斑驳的青石街上空荡荡的,枯叶被无形的绳子束缚着,发出知啦的惨叫后被拖进了深巷。
“喔喔喔!”
雄鸡一唱天下白。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跳上了城门楼上的望角,引颈而歌冲散了秋日清晨的寒气。
在此之后,先是郊外的营房中,扬起了阵阵齐整的操练声,后又是千回百转的小巷里,涌出的一股又一股的人潮。
原本冷冷清清的寒石城,哄然间便热闹了起来。
由于早年战事频繁,所以城中宵禁管制甚严,一到了晚上,城里就非常的寂静,只有建立在城外的村寨里,才能看到明亮的篝火,但是也要很快的熄灭掉,因为会引来寒石城外游荡的妖魔,所以人们总是要在白天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尽快的做完。
今天,即使有些寒冷但也不例外。
城外,等待进城的人们排列成了一排,相互沉默着在心中盘算今天要做的事,整个过程看上去十分沉闷。
城内
魏府之上血光四逸,冲天的煞气使得飞鸟难渡。给人一种滔天海浪翻涌于前的气势,简直压的人无法呼吸。
奇怪的是,魏府并没有大门,站在外面能够轻易的看到魏府人忙碌的身影,门前站着两人,各持矛戈。周身被浑厚的战甲包裹着,仅露出了一对眸子,黑少白多的眼仁透着无情。
秋日里,日头短。大概四五个时辰之后,天色就黑了下来。
此时,守门的士卒已经轮换了五次,门上也挂上了两盏喜人的灯笼。
一天下来,大概有数十人从他们面前路过魏府,都是低垂着脑袋不敢与之对视,少数几人还对着他们行礼之后才匆匆离去。
魏府于城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夜,星光暗淡。但这却是个值得庆贺的夜晚,难得的寒石城没有执行宵禁,外面满是大人与孩子的欢声笑语。
悄无声息的,便有一黑衣之人擒着一男子,从魏府外凌空而入落在了院边的角落里,落地声细不可察,但在落地的时候,门前的两人还是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被擒住的男子,有些慌乱的看着黑衣人,装作一副十分硬气的样子说道,“我说大侠,我们来魏府干什么?提醒你啊,我卷云手韩影是打死也不会偷这等为国为民的功臣的!”
他的语气先抑后扬,若不是颤抖的双腿,还真让人信了。
突然。
黑衣人抓着他后背上衣服的手微微一紧,韩影浑身打了个寒战吓得连忙闭上了嘴巴,双腿抖得更加频繁。
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生怕对方对自己下那毒手。不过他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因为此刻地面上传来了一阵轻微震动,由远及近。这才是黑衣人做出这番举动的原因。
只见黑衣人眼神一凛,慢慢低下了身形,隐藏在草垛旁,顺势也将韩影按倒在了地上。
很快一队身披重甲的巡逻府兵,便暴力地闯入了两人的视线之中,这列人马的气血非常强劲,每一步落下,空气都会为之一震,首位的将官的目光锐利无比,仿佛一只高空盘旋的猎鹰。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精钢所制的长剑,既没有剑鞘也没有剑锷。一看就是一把杀戮果决的快剑。
趴在地面上的韩影,甚至可以预想的到,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是偷偷潜入的话,那么下场肯定不容乐观。
不过还好也许是反应的及时的原因,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平定寒石城近八年来,将军还是头次得闲,为了缓解军中上下的压力,破天荒的放出了声音要给自己过寿,名为过寿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清楚,千万不要只顾得高兴,反而误了大事!”为首的将官铁血的声音入耳震的人心神震悚。
“和!”一众府兵扬声,宛若滚滚雷音挟着天威朝四周杀去,韩影拼命的低下了头颅,狂风过境伏草惟存!
而将官恍若未闻,脸上依旧是那副生硬的表情,“待会儿出去巡查,如遇言语吞吐来历不明者,格杀勿论!”
哐哐哐,一番交谈之后,府兵列队而去。
“呼!”细密的汗珠从发根处不要钱的哗哗流淌着,韩影长疏了一口气。
而黑衣人模糊的影子,却微微的点了点头,黑色兜帽下的眼睛轻微颤抖了几下,兀得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密集的长矛瞬间将谷垛旁的地面戳成了筛子,仔细一看造成这种结果的正是方才远去的那队府兵,当为首将官从众人身后走入,看到空无一人的草垛时,狭长的双目一眯,明显是有些不满。
“严加戒备,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
“咿呀咿呀!”听着怀里小祖宗响亮的哭声,韩影瞅了一眼被尿淋湿的劲衫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一世英名尽丧啊!
想我…呃,好像没什么可吹的!
但是!我也是有尊严的!
他多想将这孩子一丢,自己跑路。但想到这魏府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又想到将手一挥就将自己擒来的人,他明智的选择了放弃。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听那人的声音,居然还是个女人,天哪!想他一个七尺的汉子……他不禁臊的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抱着做鬼也不放过你的想法…他偷瞄了起来,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当他看到对方真容之时,真的是痴了。
一时间,惊为天人。
古诗中的句子,仿佛都有用武之地一般,拼命的在他脑海里荡漾着。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他瞧了瞧怀里抱着家伙,不禁一阵羡慕。
惹的小家伙不高兴的踹了他一脚。
不过这样的人儿,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
正想着,脖颈后便掠过了一阵香风,韩影慌忙的转身望向身后。
还没看清是谁
就觉得手中一轻,绝美的女人从他手中抱走了婴儿,在婴儿嘹亮的哭泣声中低下了头,朱唇轻点在娇嫩的婴儿皮肤上,留下了一处处细小的唇印残留。
“么么!”
婴儿却是停止了哭泣,一对胖乎乎的小脚丫不停的拨弄着束缚着他的襁褓,清澈而纯净的眸子好奇看着女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喊到。
听着这声问候,女子捂着朱唇不禁潸然泪下,十分心疼的摇着臂弯,任由婴儿的小手打在她的手臂上,母亲的光辉从她身上迸发了出来。
但很快她又将婴儿推回了韩影的怀中,侧着头手指压在鼻下抑制着自己的不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终是平静了下来,深深的看了婴儿一眼之后,将一块古朴的玉石郑重的塞入了襁褓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一切,婴儿眼睛滚动着笑了,而女人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在同一刻也笑了起来。
笑的那般开心,那般纯净。
渐渐地,漫天飞舞的光点代替了女子的位置。
一只脆生生的小手好奇的抓住了一片飞过眼前的光点,光点瞬间四逸开来。没了,就真的已经没了。
“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