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快开始的时候,楚玉带着我坐在了租来的画舫上。r
这画舫造得十分精致,虽然不大,但一些陈设却是十分讲究的。船家似乎也不是一般的俗人,喜欢在画舫之上作弄风雅,特别是那些纱帐,上面绣着兰花,如轻烟一样轻盈透薄。又似是江边摇摆的杨柳,轻轻摇曳,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能摇到了哪位才子的心里,继而成全一段旖旎的才子佳人的美谈。r
这样的故事并不稀奇,更何况是这样的才子聚集的诗会。我自然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戏,一上画舫就坐在窗边目不暇接地看着周围来往往穿梭不断的才子佳人,心里暗暗感叹,原来读书人也有这么多。r
此时,似乎有道视线在我的身上停留,我回头一看,竟在隔壁的另一个画舫上看到了杨锦。r
他竟然真的要参加这诗会了!r
要知道接到了请帖的人必定是要交一些作品的。如若不然,则是会被这些读书人嘲笑的,他既然是当了官了的,必定也是知道名声和脸面的重要性。r
罢了,他的事于我何干。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挑下了帘勾放下了上面的纱帐。r
回到了船舱便看到了楚玉站在船头似乎在和谁在说着什么,他瞧着我在看他,恬淡的笑容微微一变,清俊的脸微微侧了侧,迎着我的目光走来,却是遮住了另外那人的面孔。r
我有些奇怪地探头张望着,打趣说道：“和谁说话呢,这么神秘,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啊,带给我瞧瞧啊。我说怎么这么想来诗会,原来是这个原因!”r
“没,没有。”他垂着头,通红着脸回道。r
我是逗他的,竟然还当真了。我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忽然看到了他的袖子微微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了里面。头一歪,我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的袖子看。r
楚玉却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一怔,如玉的手似是不经意地拂了拂袖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闪了闪。r
“什么好东西啊,给我瞧瞧可以吗？”心里暗暗猜测,该不会是姑娘家偷偷塞给他的情诗吧。r
“没有,你看错了,没有什么。”楚玉墨玉般的瞳仁闪了一闪,神色微变,却是尽量保持自己平日里的优雅平静。r
“真的？”我挑起眉头,好笑地看他,“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肯让我知道的啊。”r
“没,没有……”楚玉的眼神略略有些凌乱,似是不敢看我一眼,他别过了脸,儒雅恬静的面孔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的慌乱。r
还真有秘密,我趁着这个时机迅速伸手一抽,却不想此刻楚玉竟然已经反应过来了。r
“云卿姑娘。”他低叫了一声,隔开了我的手,然而这么一碰,袖底下的东西却一个不下心掉了出来。湖上的风透过画舫穿堂吹了进来,扬起一张张的纸条。r
我连忙飞奔而去想捡起那些纸,得意洋洋说道：“还说没有,我就要看看到底那些姑娘给你写的情诗是……”r
话说到了一半,我却觉得如遭雷击,瞬间说不出话来了。r
是符咒。r
厚厚的一叠,符上的朱砂点点圈圈红的耀眼,我却似被那颜色灼伤了眼一般,惊骇万分。这东西别人不知,我却是十分熟悉的,当初杨旭抓姜颜的时候,用的便是这样的符咒,只是一张,就能够让姜颜元气大伤。楚玉手中的这些,怕是足够我灰飞烟灭了吧。忽然间,又想到了早上,楚玉说要给我的檀木牌子……r
心中不自觉地一沉,我抬眸看着楚玉,满脸的不可置信。r
楚玉抿了抿唇,浓黑的长眉带着歉意微微地蹙起,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暗淡：“对不起……”r
我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忍住下心中的悲拗,故作轻松笑了起来,“什么对不起的,你这……是做什么啊,是要改行做道士了还是什么的,怎么画了这么多的……”r
“云卿姑娘!”楚玉忽然开口打断我的话,双眸定定地看着我,肯定道：“你其实不是叫云卿吧。”r
我的身子僵了一僵,有些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勉强笑道,“楚公子,你在说什么？”r
“自那日你无故头痛之后,我便发现你的表情……一会儿这般,一会儿那般……似乎很不对劲。后来我问了郎中,他说你的身子根本就没有问题,直到遇到了那大师才知道了缘由。云卿姑娘……不,姑娘,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的。只是如果你真的是人的话,就证明给我看,让我打消这个疑虑。”楚玉有些畏惧地看了我一眼,不确定说道。r
“……你在怀疑我。”我有些不认识地看着楚玉。他竟一早就防备我了,都说凡人对鬼魅极为痛恨,却不想竟被我碰到了。只是对象是楚玉,却太说不过去了,初遇之时,他可没有这般的疑神疑鬼。r
“好,你要我如何证明？”r
楚玉闪烁着目光,剔透的眼带着一丝的犹豫和歉意,“这些符是高僧给我的,上面有他的法力,还有我手中的这……”r
话未落音,我就已经捡起了那些符咒。r
“还有什么？”我淡淡地笑了笑,带着一丝的疏离,却扬起了手中的东西示意。r
楚玉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呆呆道：“你竟真的……”r
“是你身上的那串珠子吗？”我一早就看到了楚玉手中多了的东西。r
楚玉怔怔地看着我,缓缓地点了点头。r
我轻轻一笑。r
楚玉明亮的眼却直直地凝住了我,鸦黑的睫毛动了动,迟疑道：“对不起,如果有什么……我真是不是想故意伤害你的,我只是救人心切,只想让云卿姑娘早点恢复过来。”r
“……恢复过来？”我恍然说道,他竟怀疑现在的我是别的妖魔鬼怪占了这个身体,可是,我就是他所说的云卿啊。想到如此接触多日,他竟然还分辨不出,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不舒坦。他那些符纸是偷偷地藏在袖子里不让我知道的,是不是真的准备趁我不注意贴在我的身上。若不是我这回因为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岂不是一下子就灰飞烟灭。r
想到当初初见他之时的场面,我的心中忽然一阵悲凉,“若是我,真的就是云卿呢？”r
楚玉温润的眸子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带着一丝的不安和沉重,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我,有些艰难道：“若真是云卿姑娘,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原谅我吧……”r
我苦涩一笑没有回答。原不原谅,其实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只是有些东西做了就是做了,怎么样也无法回到最初开始的那时候的感觉,杨锦是如此,楚玉也是。r
只是,这一切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不过是一介游离在人间的幽魂,没了便没了,消散于天地,于任何人也无影响。r
思到此,我朝着缓缓地伸出了手。r
那是一串梨木色的佛珠,用褐色的绳子串着,佛珠上淡淡的釉彩可以看得出珠串主人平日里并不离身。原先我还抱着从楚玉这边找到从前那个杨旭的想法,看到这个珠子,我便打消了这年头。天下间的道士千千万万,我怎会如此巧合便遇见他了呢,更何况,我从未在杨旭的身上见过这样的东西。r
如此的东西,法力必定是强大的。那道士还真是舍得。r
我有些嗤之以鼻。r
本以为这佛珠会如之前那些东西一样,怎知,我刚刚触碰到那珠子,便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森寒的气息就好像是从地狱里涌出一般,让人心惊胆战。r
不,这不是那道士给的吗？怎么会有如此邪门的气息……r
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我急急忙忙地想要抽回手,却不想这个时间楚玉忽然按住了我要褪下珠子的手,焦急地拥住我想要后退的身子,充满歉意说道：“对不起,姑娘,我只想云卿姑娘能够早点恢复过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r
不!我挣扎了起来,然而那股剧烈的疼痛感却在瞬间朝着我袭来,心底的失望永不如身体的疼痛来得剧烈,寒气初初只是在我的手部盘旋萦绕,尖锐的刺痛让我冷汗涔涔。转瞬就到了头部,像一个个尖锥狠狠地刺着脑袋,不顾一切地尖叫出声,“啊啊啊!楚玉,我不行了啊,快放开我!”r
楚玉慌乱地抓着我的手,不让我挣扎,连连在我耳边说道：“对不起姑娘,我也不是有意的……云卿,云卿,你快出来啊!”r
我痛得快要没脾气了,忍着疼痛解释道：“楚玉,我就是云卿,你快放了我!快啊!”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