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门外扑了进来,径直对上李逸云,将那昏倒在地的男子挡在身后。月光照在她那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决然。
“冷静!冷静啊!”吓了一跳的李逸云连忙对拿着剪刀冲进门来的女子说。那女子脸色惨白的瞪着李逸云,一边颤抖着,一边试图用瘦弱的身躯将地上的男子遮住。
将玺印放在一边,李逸云挥了挥空空的双手。语气轻松地道:“我只是好奇,没有恶意的。再说我若是真想动手,你恐怕也拦不住吧?”那女子闻言,脸色变了一变,一咬嘴唇,将剪刀扔在地上。
心里紧绷的弦松了松,李逸云的目光越过了女子,朝着躺在地上的男子说道:“地上的那位仁兄,也请起身吧!在下虽说没什么本事,但听阁下呼吸均匀,还是能肯定您是醒着的。”“呵呵,果然是高手啊!”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女子的背后传出,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匕首插入腰间的刀鞘之内。
听到他的声音,那女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背对着那男子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那男子一笑,语气中透出无赖与调侃:“哦,在夫人给我处理完伤口不久就醒了,不过,能得夫人这般天人之姿的美人垂青,我自然是陶醉其中,又怎么舍得醒来?”
这句话落到女子的耳中,立刻让她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再次变得惨白,其中显露的神色却不是愤怒,而是绝望。她闪电般地转过身,近乎喊叫地问道:“你……你叫我夫人?”那男子被问的一愣,有些迟疑地道:“刚刚进院子的,不是令公子吗?叫您夫人有何不妥?”
“哈哈,哈哈哈哈!”女子笑了起来,眼泪从眼中不住地流下。她推开门,止住笑声。无声的走回开着门的屋子,也不关门,任由屋门在月色中敞开。男子错愕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目光中透出了不解,他看样子好像想追出去,但又摇晃了起来,一手抵住墙壁才稳住身躯。
李逸云也愣了一下,但想到白日里听到的关于阿耳身世的话语,双眼又恢复了清明。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他朝着对面的男子说“这位仁兄,你想一想,大约在六七年之前,你是不是认识一个跟随父亲卖唱的歌女?”
那男子愣住了,苦笑道:“你猜到了啊……”李逸云皱了皱眉:“你没有忘记她?”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忘记啊?当年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江北的阁楼之上,那时的她一袭红衣,比最美的牡丹还要鲜艳,而她的歌声就像是天籁,一听到她的歌声,我就知道,我遇到了终生无法摆脱的魔障。一向能言善辩的我那天连喝了三杯酒,才壮着胆子走到她面前问她的名字。她低着头告诉我她叫李雨,桃李的李、春雨的雨……”
“可是……”没等李逸云问,那男子便继续说道:“当年我正要试图禀告父亲,但却被派去镐京出使,国难当头我怎能回避?那时的我生死未卜,又怎么能牵连她?而我父亲重视身家门第,让他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对阿雨不利……而我到了镐京后,被天子扣押了两年多才放回来,而那时周昭王已经死在了丹阳,就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废墟上,城中也已经没有了她的消息了……”
“那你就不打算告诉她了?”李逸云插嘴道。“算了算了!”男子洒脱地挥挥手:“就让她把我当做负心人吧,这样或许能早些忘了我,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唉!去年的时候,听说有个住在江北废城的小孩常来江南卖帽子,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但这种事总不能闯到人家家里去看吧?而现在,更是……”说着说着,他身子一晃,猛地向前一倾,“嘭”地砸在了地上。李逸云一步赶上,将他扶起。只见他胸前的伤口再一次渗出暗红色的血液,这一次是真的昏迷了。
没等李逸云呼唤,李雨便再度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此时的她满脸泪水,显然已经听到了男子之前的话,她擦了擦眼泪,焦急地说:“快!帮我把他抬到屋里面的榻上!”李雨焦急地说。李逸云点点头,托起男子的身体,走进屋中。院中的声音惊醒了原本熟睡的阿耳,小孩子穿着单薄的里衣从屋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娘?咦,李叔叔?这是怎么了?”李雨低喝道:“别大声说话,去帮娘把白纱布拿过来。”阿耳点了点头,小跑着回到屋中。
给那男子的伤口重新上好了药,李逸云又以灵力帮男子疗伤,片刻后血便已被止住。男子悠悠醒来,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人,又直视着李雨说:“是我的?”眼角瞟向眨着大眼睛的阿耳。李雨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点了点头。接着又朝李逸云使了个歉意的眼神,对着阿耳开口道:“阿耳,你给你李叔叔找一床被子,陪他在你屋子里睡下。”阿耳点了点头,拉起李逸云的手说:“李叔叔,跟我来吧。”李逸云瞧着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女子,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阿耳走回另一间屋子中,顺手关上了门。
阿耳实在是个用心的孩子,直到听到李逸云轻轻地鼾声才闭上眼睛,毕竟是小孩子,没多时便再次睡熟了。而早该“睡熟”的李逸云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他心里明白事情不会这样容易结束的。果然,没过多久,李雨轻轻地将门推开,脸上仍旧挂着些许泪痕,她朝着李逸云招了招手,李逸云无声地从榻上抽身而下,披上脱下的外袍,随着李雨走了出来。
穿过堂屋,走到东侧的屋中。只见那男子正坐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睛却很明亮。他朝着李逸云拱了拱手说:“在下熊冉,听内人说您是李逸云李公子?”显然,他与李雨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李逸云见此情形也颇为欣喜,点点头道:“正是在下,见过熊兄了。”熊冉指了指身边说:“不嫌弃的话就坐在这吧。”李逸云一笑:“哪儿的话?”说着便坐了下去。李雨则坐在了熊冉的另一边。
之后熊冉便开口道:“公子见过了玺印,想必猜出了我的身份吧?”李逸云心中一动,不置可否地道:“熊兄姓氏为楚国国姓,又有国君的玺印,想必与国主熊炀关系匪浅吧?”熊冉点点头:“不错,熊炀正是先父,我是他的次子。”
李逸云一愣:“熊炀国主仙去了?”熊冉面露苦涩:“先父已卒于昨日未时。”李逸云一转念,如今已至子时,昨日未时前后正是士兵宣称有人刺杀楚王,并与一群来历不明的人街头厮杀之时。“果然有猫腻!”李逸云心想。于是不动声色的听着熊冉继续说着。
原来,两日前穆王派来了使者,追究三年前昭王死在楚国的事件。命令楚国国主公开发诏书请罪,并向穆王进贡大量稻米、鲜鱼。还要将世子送到镐京做人质。熊炀自然是不同意,于是便想办法和使臣虚与委蛇。昨日陪使臣喝酒,一心想把使臣灌醉,于是便多喝了几杯,两人喝的酩酊大醉,都在大殿中睡着了。使臣睡的很香,熊炀却在内侍的一次探视中被发现,身体已经变得冰凉了。
熊炀一死,一切都乱了套。世子熊渠立即下令封锁消息,又召集了熊冉和几个大臣商议对使臣的处理态度。几位大臣包括熊渠在内都觉得应该以妥协为主,但熊冉却十分强硬,他觉得三年前既然能杀在正面作战中死昭王,周王室也未必有多强,所以他觉得应当严词拒绝使臣。但大臣们都老成持重,他并没能得到多数人的支持。
情急之下,熊冉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带领自己的护卫,抢在众人之前将楚国国君的玺印偷了出来,使政令不能发布。同时又派人向楚国各地一些他熟悉的,忠于国家的将领与修道者送信,在信中将事件阐明,请求众人来丹阳城主持大局,对抗周王室。
前日傍晚那些与士兵厮杀的武士们,正是自愿留下断后的护卫。在战斗中,他也受了伤。心念一动便逃到了人迹罕至的北城,但由于伤势过重,刚踏上河岸便晕了过去,之后便被李雨发现,将他背回了家中。
静静地听熊冉讲完,李逸云许久不语。半晌才开口道:“我先帮你把伤势治好吧。”说着便要起身,但熊冉却拉住了他的胳膊,紧紧地盯着他说:“公子,您也该知道,周王室一向视我们为蛮夷,一旦向他们低头,我们百姓的苦难就会永无尽头!看在百姓的面子上,您就不能帮帮我吗?在当下的丹阳城中,若有您的帮助,我就有把握逆转局势!”
听着他的话,李逸云的脑中闪过一连串百姓受苦的画面,但最终却是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吝啬,而是凭我的能力,能做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突然,他想起那行踪莫测的彭祖,沉吟道:“不过现在倒真有位高人在这丹阳城之中,若是他肯帮忙,逆转乾坤绝对不是问题。”
接着,他将手抵在熊冉的后背,沉声道:“不过,那也得等天亮了再去找。现在还是要先把你的伤治好。”说着,也不待熊冉说话,便将灵力输入他的体内。灵力入体,熊冉也不能再开口,只能收拢心神,在李逸云的帮助下用灵力治疗体内伤势……
转眼间太阳已经升起,熊冉经李逸云疗伤后,伤口已基本痊愈,又沉沉地睡下了。李逸云则拖着略感疲惫的身体走到了屋外。刚巧李雨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粥,李逸云便笑着接了过来。一入口,便觉米香四溢。几口下去,他便喝光了一碗,李雨又接过碗,又麻利地添了一碗。李逸云则面带歉意的吃了个干净。
这时,阿耳也已经醒了过来,他来到院子中向母亲和李逸云打招呼。李逸云想起昨天说过的话,便在周围废弃的院落中找来了笔和竹简,将《七曜谱》的入门心法抄录在上面,又向阿耳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七曜谱》李逸云修炼已经超过十年,许多地方都已经有了超出典籍本身的认知,而比起在苍梧之野时,这次的讲授对象只有一个人,李逸云也是格外用心,再加上阿耳又十分的聪慧,一柱香的时间便已然理解了基本的修炼方式。李逸云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向李雨辞了行,之后便朝着南城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