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李逸云才回来。他捧着一个核桃大小的陶罐走到床前,搬了把凳子坐了下来,朝着姬玉柳微笑道:“把手伸过来!”姬玉柳掌心向上的伸出双手,目之所及,两只手掌都呈现着红肿的形态。不少地方还出现了暗紫色的淤血。
李逸云露出了惭愧的神色,轻轻地将陶罐中的药膏倒在少女的掌心之处,轻声说着:“这地方也没什么药铺,我是朝店家要了些消肿去淤的草药,自己磨成的,不过应该很管用,现在涂一次,晚上睡前再涂一次,就能痊愈了!”
“你还懂草药?”姬玉柳好奇地问。李逸云点了点头:“是跟我大……大哥学的,我小时候总是调皮,经常弄得鼻青脸肿,大哥就经常自己给我配药膏,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不少!”这时,陶罐中的药膏已经倒完了,李逸云将空罐放到一旁,笑着说:“好啦!你自己揉揉,把药膏涂均匀就好!”
姬玉柳白了他一眼,嘟起嘴说道:“我现在两只手都疼,相互揉不是更疼了么?”李逸云不知所措了:“那怎么办?”姬玉柳笑嘻嘻地举起双手:“你给我涂啊!”“啊?好……好吧。”说着,李逸云伸出手,轻轻握住少女的伸过来的手,将手掌覆盖了上去,双掌掌心相抵,开始轻柔地涂抹了起来。姬玉柳则顺势甩掉鞋子,靠着墙壁半躺在床上,露出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情。
隔着一层薄薄的药膏,一阵阵温暖柔软的触感不断地从李逸云的掌心传来,随着他手掌的动作,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灵魂。这一瞬间,一阵的突如其来的风陡然吹开了时光的沙尘,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双眼须臾间便浸满了泪水,险些落下泪来。那是存在于那再也回不到的光阴之中,母亲那温暖的怀抱……
先后将两只手上的药膏涂抹均匀,李逸云轻轻地放下姬玉柳的手掌。微笑道:“好啦!这样放一刻钟,等吸收了药效后把手洗了就好!”说着,他抬起头来将目光移到少女的脸上。这才发现对方长长的睫毛已经合拢在了一处,小巧的鼻翼规则地轻轻翕动着,嘴角则挂着一丝甜美的笑容,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瞧着她的模样,李逸云笑着摇摇头,轻轻地站起身,扶着她的肩头使她慢慢的平躺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接着不发出一丝声响的关好房门,从墙洞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才挥手撤除了之前施加的幻术,显露出那被他打出的空洞以及满地的碎屑来。
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墙壁之上,土属性灵力从掌中奔涌而出,顺着墙壁的方向流淌下来。另一只手掌虚空一招,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土块立刻飞了过来,各归各位的叠在一起,组成了破碎前的模样。接着,在李逸云顺墙而下的土属性灵力粘合之下,转瞬间便重新连在一起,恢复成被李逸云打破之前的模样。
轻轻拍了拍手,李逸云也感到一丝困意袭来。于是他便也翻身倒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放松心神,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将近黄昏,太阳无精打采的挂在天边,随时都要坠落下去。李逸云缓缓地睁开眼,之前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透过窗子瞧向天边,顿时因为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露出惊讶的神情,连忙爬起身来,用放在床边的清水洗了洗脸。之后重又坐回床上,静静地看着已经极为柔和的夕阳。
不多时,李逸云便听到一阵窸窣的响声从隔壁传来。姬玉柳的声音也随后而至:“阿云!你醒着吗?”李逸云赶忙应道:“醒着呢!”他对姬玉柳如今对他的称呼也渐渐的习惯了。
话音刚落,姬玉柳已经推门而入。拉起他的胳膊便向外走去:“走走!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睡了一下午肚子都空了!”李逸云苦笑了一下,但也只能跟着她的脚步,一路走到楼下来。
在楼下的找了张桌子坐下,姬玉柳便急不可耐的叫过店小二,一连串说了好些菜名,不过她显然也知道这里和镐京没法比,所以说的大都是些家常菜,饶是这样,店小二还是听的直挠头。
客栈并没有厨房,不过却可以帮客人从外面摆摊的地方买吃的回来,只是要加收一些跑腿费。店小二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把姬玉柳要的饭菜买了个七七八八。刚放下饭菜便累的躺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姬玉柳也不管他,立刻挥动双手狼吞虎咽了起来。李逸云对她的行径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加上自己也有些饿,于是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姬玉柳又来了兴致,一定要小酌几杯。还好客栈中酒水常备,倒不算麻烦。两人推杯换盏,一边喝着,一边开始闲聊了起来。几句话下来,姬玉柳便把她此行的前因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被封在汉地的汉侯姬琥是穆王庶出的长子,姬玉柳的兄长,两人自幼关系便十分要好。后来穆王将他封到汉地,两人便不能再时常见面,这一次姬琥进京给穆王贺寿,姬玉柳舍不得哥哥,便央求穆王让她跟随着去汉地玩些日子。穆王对她极为宠爱,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一定要她带上两名护卫。
但到了汉地之后,姬琥却不像小时候那样陪她玩耍,而是整天忙着处理各种事物。不但如此,还不许她随意乱跑。姬玉柳也知道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但就是气不过,而在听说了映月湖这一处奇景后,她便央求着姬琥让自己去看看,好说歹说姬琥才终于同意。而姬玉柳早在出发之前,便做好了给姜龙姜虎下使他们灵力失控的药,然后自己偷着跑的打算,于是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李逸云原本不想谈自己的事情,但在姬玉柳近乎逼供的询问下,不得不交代了一些,他先说了自己幼年因母亲去世而被收入玉虚宫的经过,之后又说了些师门的事情,但来到映月湖的原因则以与师父闹了些矛盾,跑下山来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酒足饭饱之后,明月已经升入了天空。打着饱嗝的姬玉柳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上下眼皮不断地打着架。李逸云见她这幅模样,便叫来店小二收拾了桌子,扶着她回到房里躺下。之后再次下楼,和店小二打了招呼后到了客栈后院,草药放的位置便在后院之中,李逸云想再配出一副药膏,让姬玉柳的手快些痊愈。
走到了盛放草药的竹筐之前,李逸云探出双手,翻检起草药,想从中找些新鲜多汁的出来。但就在这时,一股微不可查的劲风从他的身侧掠过,轻轻地掀起了他的衣摆。
李逸云立刻脚尖用力一扭,转身朝侧面退去。此时,那被他称为师父的人陡然浮现在他的心头,他从没教过李逸云任何法术招式,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完全对不起“师父”这两个字。但他却教会了李逸云其他的东西,一些可能比任何的法术招式都要重要得多的东西,比如他现在所展示的,野兽般的感知。
当初的他,可是足足饿了半个多月,才能够仅靠着气味就辨别出开饭的时间以及地点,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宛若一扇扇大门在他的眼前打开,各项感知像激流一般咆哮着展现着各自的力量,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攀升。尽管攀升的过程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这种感知之力一经激活,便再不消退。
后退的同时,淡银色的灵力在他的掌中喷吐而出,化作三尺长的剑气向身后的黑暗挥斩而出。银光映照间,一道较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宛若鬼魅般避过了银色的剑芒,跳跃着逼近了李逸云的身体。
手掌一翻,白色的剑芒被李逸云收入体内。此时两人的距离,剑芒已经显得过于赘余,反而不如拳脚的招式能够起到作用。双手在胸前一环,之后向外一推。李逸云使出一招玉虚掌中的“天地融融”,推出浪潮般奔涌不绝的七彩灵力,挡在了对方的前行的方向上。
面对着李逸云的攻势,那鬼魅般的身影毫无躲避的意思,反而迎头而上。带着一抹紫色的五彩光芒凝聚在那两只小巧的手掌之上。随着那小巧的双掌在空中一挥,瞬间化作了无数道光影,而每一道光影,都恰好砸入了李逸云这招的灵力薄弱处。两者碰撞之下,李逸云的五行灵力瞬间溃散,他的身体也被冲击波撞得倒飞而去。
丝毫不给李逸云喘息的时间。那人身影一闪,便已经到了李逸云身前,双手闪电般地左右一分,同时抓住了李逸云的两只手腕。此时,她已经从黑暗走出。月光散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面容清晰地映在李逸云的眼中。
惊愕与呆滞出现在李逸云的脸上,面前的人分明是在映月湖有过一面之缘,让他铭记于心的紫衣少女!他刚要出言询问,两道霸道浑厚的灵力从少女的双手瞬间涌出,瞬间绕过了他体内的灵力,朝着那位于元神中央的缥缈剑灵缠绕了上去。
不过它刚一接近,缥缈剑灵立刻展开了自动的防护。一层柔和的淡银色光华从它身上扩散开来,同时迎上了从那少女双手中传来的两股灵力。与之前在映月湖底相同,银光一闪,少女的身体立刻便倒飞而出,双掌向后方的空中用力一挥才稳住身形。
“看来这剑我是拿不走了。”少女轻声道,声音宛若雨后的露珠般清澈圆润。月光下,她露出一丝好似惭愧的神情,有些踟蹰地说:“不过我也是没办法,抱歉了!”说着,她伸手摘下腰间的一个小巧的布袋,一抖手解开了缚着开口处的绒绳。一抖手,一个人从袋中被抖落出来,在少女灵力的操控下悬浮在空中。
李逸云大惊失色,那悬浮在空中的人,分明就是被他扶回房间的姬玉柳,此时的她双目紧闭,不知被下了什么样的禁锢。“你想怎么样?”李逸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沉声说道。
少女一挥手,将姬玉柳的重新收回了袋中,低着头瞧着地面,轻声道:“想要救回她,就一直向南穿过巴蜀之地,再穿过更南方的横断山脉,到南荒的神渊来找我,我叫风沐翎,只要你在横断山脉以南提起神渊和我的名字,自然有人告诉你,应该去那儿找我。”
说完,她将双手在胸前捏成一个法诀,璀璨的五色光芒从她的脚下升起,托着她的身体须臾间便升上半空,之后“嗖”的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南方的尽头。
呆立着瞧着她的身影消失,李逸云露出一丝十足的疲惫之色,颓然的捡起散落在地的草药,自己也跟着坐到了地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之后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久久的凝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