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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乾山水谣


  景若帝年间。

  佞臣当道,君主懦弱无能,自继位以来天地异象横生。

  东方的青空出现不息不灭的火烧连云;西方的墓林出现数量巨多的洪荒猛兽;南方的碧海出现遮天蔽日的惊涛骇浪;北方的雪山出现接天连地的倾世大雪。

  四方的不同变化导致云乾大地妖魔横行,庄稼颗粒无收,闹得民不聊生。

  各路州王起势当道,连年吞并割据,征战不息。

  铁骑所到之处必是血流成河,屠城之事更是屡见不鲜,战火弥漫整片王土。

  景若帝五年,青州与荆州爆发战役,荆州落败。

  青州趁势东袭前来夺取皇城—白露城。

  景若帝不甘沦为阶下囚,尽起麾下城卫军迎战。

  奈何城卫军虽为精锐之师,但是势单力薄,一战就被青州铁骑轻易击溃。

  景若帝一看形式不妙,忙下旨与青州王谢无极招抚。

  赐其九州王之号,统领九州。

  景若帝八年,江州与青州在白露城九州王雕像下签订盟约。

  与青州结盟无疑加强了江州表面上的实力,而这也代表着将打破江北的州郡之间鼎立势均的局面。

  在江州边界上有一座山,我们的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山上的一个避世的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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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雪夜。

  雨荷山。

  黑云压顶,触手可及。

  刺骨的寒风嘶嘶的呼啸着,漫天飘零着鹅毛大雪。

  一队看起来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马车,在白雪皑皑的雨荷山道上快速前行着。

  车队的人皆身披重甲,环佩刀剑。行色匆忙,步履繁乱,深一脚浅一脚的陷入雪中,蜿蜒的山间小道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速度。

  在车队中间一辆的马车中,已经传出很长时间娇嫩的婴儿哭泣声了,在这颇为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队首的中年人勒住马回过头,皱了皱眉头。

  转身来到马车前,轻轻掀开帘子,朝里面关切的问道:“夫人,颜儿怎么了?”

  车中坐的是一位温婉的美妇人,只见她正愁容满面的哄着怀中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一袭黛绿色的素衣,憔悴的面容和凌乱披散的头发也遮掩不了她端庄秀慧的气质。

  “颜儿没事,可能是困了吧,闹一会就好了。”

  “真是辛苦你了。”

  “老爷,我们这样究竟还要逃多久啊。”美妇人边说看了看怀里边哭边吮吸手指的婴儿,眼眶中不知不觉就红了一圈。

  被称为老爷的中年人正是先前战败的城卫军统领--夏苏。

  被青州军杀出白露城之后便一路颠沛流离,躲避追堵。

  他探过身子来,轻轻拭去美妇人眼角的泪,温柔道:“再忍一忍,等皇上出兵来接我们,我们就可以回白露了。”

  “我们倒是可以一直躲,可是我怕…我怕这舟车劳顿的,颜儿坚持不了啊…”

  “颜儿…”夏苏皱了皱眉,轻叹了一口气:“夫人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将你们母子安顿下来。”

  “那老爷你呢?”

  “我还要回去面见圣上,这事还是要请他亲自出面才行。”

  “可是青州已经打下白露城了呀。”

  “夫人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美妇人听了夏苏的话,还想再说两句,张了张嘴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夏苏摸了摸颜儿的额头,宽慰的笑了笑。

  美妇人慢慢的抽出颜儿含在嘴里的手,看样子是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她撩开窗帘看着被雪覆盖了的雨荷山,不安的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我们暂且先去徐州一避,先过了这雨荷山…”夏苏边说边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猛然发现这一带过于安静了,除了飘落的雪花压着树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他们车队的声音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肃杀的环境让他颇为警觉。

  夏苏微眯着眼,思索了一下,说:“夫人先休息吧,莫要车子灌进了凉气,冻坏了你和孩子的身子。”

  说完轻轻合上了帘子,策马来的队伍的前头。

  “你们都警惕一点,这地方不是很安全,等过了这个山头我们再休息。”

  也许是为了配合他敏锐的观察力,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一只丈长的羽箭“嗖”一声擦着他的耳朵,射穿了紧跟在他身后的护卫的脑袋。

  一股妖艳的鲜红犹如漫天花雨般撒在了纯白的雪上,温热的鲜血落地就融化了积雪,深深的陷了进去。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瞬间密密麻麻的盖住了整只车队。

  一个又一个人不知所措的倒下,这时才哭喊声四起。

  夏苏摸了摸耳朵,眨了一下瞪得浑圆的眼睛,连忙回到马车旁,扯开帘子喊到:“夫人你没事吧?”

  美妇人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正不知所措的抱着婴儿卷缩在座位一角。

  看见夏苏,咬住嘴唇点了点头,摸了摸婴儿的脸,将婴儿更紧的抱在怀中。

  夏苏转过头对车夫说:“老李,一直往山上走,把夫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要回这里找我,等我去找你们。”

  车夫原本看到这景象已经吓傻了,听到老爷对他下命令,忙回过神,哆哆嗦嗦的说:“好好……老爷……。”

  “快走!”说罢,夏苏用力抖了抖马缰,美妇人还没来及和他再说上两句话,马车就飞快的逃离了这里,向山的深处跑去。

  美妇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慌张的想要呼喊夏苏的名字,也只是咽在了喉咙里,咬着牙无力的趴在车窗棂上,朝着夏苏的方向留下了两行清泪,显的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娇弱。

  美妇人的马车刚走没多久,车队的周围就被一群身着雪衣的人密密麻麻的围满了。

  夏苏缓缓转过身,啐了一口唾沫,横刀立马立于队前呵斥道:“尔等小贼,纠缠不休,今日就来做个了断吧。”

  肆无忌惮的讥笑从雪衣人身后传出:“哈哈哈,不愧是城卫军的都统,气势果然不同凡人…”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闪身出现,笑盈盈的将手按在一个雪衣人的兵器上:“放肆,都给我住手,怎么能对夏将军如此无理。”

  夏苏不屑的撇了他一眼:“你又是何人?”

  那人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我乃江州司马奕幕,见过夏将军。”

  “哦,原来是江州之人啊,。”夏苏不在意的点头道,他并无意与这般人搭话,只是为了给夫人争取更多的时间离开。

  而且青江结盟,在江州的地界上行走被江州围堵也是难免。

  “怎么,如此为青州卖命?”

  奕幕的笑意更甚:“夏将军这是话从何讲?在下可什么都还没做呢,怎么就是为青州卖命了。”

  “哦,那难道是我错怪奕司马了?”夏苏嗤之以鼻:“你们这些人难道是闲得无聊来给我送盘缠的?”

  奕幕打了个哈哈,“将军要是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哪敢问司马与我兵戎相见所谓何意。”

  “将军多虑了,在下只是奉命来请将军回白露面见青州王的。”

  “哈哈哈。”夏苏并不答话,只是仰头一笑:“既是青州为伍,何必躲躲藏藏不敢承认。”

  “将军,我们都是给官场上的人,你畅快的跟我走,我也好畅快的复命啊。”

  “是吗?那就要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奕幕面带难色,拍了拍额头:“哎呀呀,将军这让在下很难做人啊。”

  一股暗流从他体内缓缓流出,冲散了飘落在身旁的雪花,想以此逼迫夏苏服软。

  “哈哈,一条狗也配谈论做人吗?”夏苏仰天一笑,魄力惊人,积雪簌簌落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奕幕神色僵硬,目光一斜,凶色毕露。

  歪了歪头,朝身后挥了挥手。

  顿时杀声震天,一道道鲜血撒在树干上,沁进白雪里。

  栖息在树洞里冬眠的鸟儿也惊出巢穴,逃离了这里,震的树枝上的雪哗哗的坠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里安静慢慢下来,几辆空马车周围散落着数十具车队家丁和雪衣人的尸体。

  洁白的雪映着漫天妖艳的鲜血,格外的刺眼。

  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声音。

  要不是这般悲惨的景象留在这,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连飞走的鸟也飞回巢里。

  另一边,飞驰在雨荷山道上的美妇人的马车依然在逃命中。

  身后传来数匹快马追赶的马蹄声,转眼就可以看见那些雪衣人的身影了。

  美妇人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些雪衣人,然后心疼的看着婴儿。

  颤抖着摸了摸婴儿光滑的小脸,轻轻的在额头吻了一下,取下腕上的手镯塞进襁褓“孩子,母亲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够活下来,我永远都爱你,我的孩子。”

  车夫眼见再继续逃下去也只有被抓住的料了,扭过头冲着车里喊道:“夫人,前面有个庙,你要是想躲就去躲躲吧。”

  美妇人抬起头,微微掀开帘子的衣角看着车夫,淡淡一笑,拢了拢散乱的鬓角:“知道了,就在庙门口停车吧,辛苦你了。”

  车夫垂下头支支吾吾道:“那……那我……”

  美妇人点了点头说:“可以了已经,你走吧。”

  车夫如获大赦,将马车慢慢停靠在庙门口,“夫人保重,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夏家。”说罢,跳下马车,钻进庙旁的林子里。

  美夫人看着老李逃走,轻轻点了一下婴儿的小脸,自语道:“对不起夏家的人是我才对啊。”

  撩开帘子,轻轻的走下马车,摇晃着怀里的婴儿,缓步走进庙里。

  这是一座荒废了的土地庙,里面好久都没有香火的痕迹,四处都是沾满了灰尘的蜘蛛网,米长的野草顶破屋脊,爬上屋顶迎着风雪舒展着腰身。

  沉睡在此的土地爷的泥像已经残缺不全了,微眯着的双眼平视着远方,我想,它应该也看到了追赶到了残破庙门的雪衣人了吧。

  雨荷山的腥风血雨的一夜,在东方的第一抹拂晓之光的照耀结束了。

  在雪中的雨荷山显得风平浪静,安静的雨荷山道,安静的土地庙。

  即使东方已白,却依旧昏暗的天空依旧飘着鹅毛般的雪花,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雪花打着旋儿悠悠的落下。

  山顶的雨荷村现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被山中彻夜的厮杀所惊扰,笼罩着村子的夜色被撕开了一条细缝,朝阳如薄沙般搭着缓缓飘落的积雪轻轻洒在雨荷村的每一个角落。

  偶尔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传出一两声犬吠,然后伴随着犬吠会飘出几缕淡淡的掺杂着野味味道的炊烟。

  一个神情紧张,面目紧绷的大汉出现在雨荷村的村口,巨大的脚印印在原本完整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的突兀。他怀里抱着一个东西,踩着厚厚的雪踉踉跄跄慢慢的走着。

  “咚咚咚……”大汉拍打着一户颇显富裕的人家的门,敲了一会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头,老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赵老三啊,你有什么事啊,这大清早的……”

  见到老头,被称为赵老三的大汉紧绷的脸瞬间就舒缓了。“村长,这……先让我进去。”大汉闪过村长急匆匆的往屋里走,村长回过头疑惑的看着赵老三,关上门跟了上去。

  进了里屋,赵老三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举起碗“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村长眯着眼笑着看着赵老三:“我说啊,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大清早的……”

  赵老三擦了擦嘴,二话不说就把怀中的东西塞给村长,村长接过来看了一眼,刚刚还笑眯眯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原来赵老三塞给他的是一个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婴儿,约摸五个多月的样子,正是那个夏家的风儿。肉嘟嘟的小脸,粉嫩的小手正向着村长伸过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嘟囔着什么。

  村长楞楞的看了一会,瞪着眯不起来的眼睛看着赵老三,“这娃…赵老三,你啥时候干这营生了?”

  赵老三挥了挥拳头,指了指要上绑柴胡用的绳子:“什么啊,我是昨天下山卖柴胡,回来的时候赶上下雪,就在山下留了一宿。今早上来的时候路过山腰的废土地庙,本说想进去歇歇脚,谁知道刚一进门,香炉后的墙里突然有一个婴儿的哭声,我吓了一跳,以为墙里闹鬼了,后来我循着声音找到了这个小家伙,我看这小家伙也是怪可怜的,总不能丢在那里吧,我就给带回来了。”

  村子听赵老三说完,又看了看婴儿:“怎么着,这是想把这孩子寄放在我这?”

  赵老三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好意思:“也不是寄放,你知道,我和我家婆娘有三个孩子了,实在是不能再把这个带回家了。”

  “那你是……”

  赵老三边说边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这个孩子我要是带回去,我家婆娘非剥了我不可。所以我觉得村长你比我更适合养这个孩子。”

  说完,赵老三起身就要走,村长赶忙一把拉住赵老三:“你个混小子,你说走就走了,我怎么养?这孩子这么小,你还是带回去吃你婆娘的奶,我是养不活的。”

  小小的婴儿在两个人的怀里推来推去,疑惑的看着两个大人,呆呆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天已经亮了,雪却还在下,雨荷村的人们都还在睡回笼觉吧。

  赵老三轻轻地推开了村长家的门。

  他空着手,拖着疲惫的身子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在雪地上留下了仅有两行的脚印。

  随后,飘零的雪花便覆盖了他的痕迹,就像这段杀戮一般,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