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慧正在院子里等她，她现在用的车是组织部办公室的车，给她配的车，估计要到年底才能到位。这是一辆颇为老旧的大众，所幸保养得还不错，用起来并无大问题。
这场聚会理所当然地设在了正洋会所的红房子，宋芸在会所门前下了车，让黎慧接到电话时再来接自己，如果自己没打电话，说明无需来接。黎慧一贯地不作多问，点头驶车离开。
郭晓意就在红房子的大堂等她。
此刻天光尚明，宋芸终于得以清晰打量这红房子。装修当然是豪华的，与前方的会所不同，红房子在豪华之余，多了一点意犹未尽的旖旎气息。会所是喧嚣的，而红房子却是静谥的。
郭晓意今日穿的是件白衬衫，很整齐地扎在蓝色短裙里。头发显然刚做过，极黑亮地垂在肩头。
宋芸笑了，“你这打扮倒很衬今晚的聚会。”
郭晓意甩甩头发，笑道，“偶尔怀下旧，装下嫩，感觉还是很不错。”
她笑着挽起宋芸的手，一同踏入厢房。
应该是特意挑选了比较大的厢房，一进厢房，一阵声浪便扑了过来，紧接着，众多已经认不太出来的面孔也接踵而至同。
“宋部长！”“宋芸！”“小芸！”各种称呼让宋芸应接不暇。
郭晓意挥退众人，笑道，“哎哎，同学们，别这么猴急，吓坏了咱们的小芸同学。先说明哈，今天晚上在这儿的，没有什么宋部长，李部长，都是同学！都是兄弟姐妹！”
郭晓意这番话显然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一时便起哄起来。
“来来来，各位兄弟姐妹们，坐坐坐……”郭晓意主人般地招呼着大家。服务生鱼贯着进出，大圆桌很快上齐各式菜肴。
这样的场合永远酒/色当前，每个人陆续地向宋芸表示了一番敬意，很快就掉头向郭晓意调/笑起来。宋芸的身份注定无人敢拿她来调侃，过多的示好又担心被别的人落在眼里，遭人鄙视。
一群同学中有男有女，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烈，猜码的猜码，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
宋芸倒落得轻松起来，一时与凑近来的某某同学淡淡地闲聊几句，一时又与某某同学轻浅喝一小口，更多的时候摆着认真的表情，聆听他们攀比着说黄/段子，绘声绘色地，再一块心领神会地抿嘴而笑。
到得后来，觉得男同学们吸烟过多，喉咙有些不适，于是悄悄退出门，到长廊尽头的露台上透透气。
夜风凉爽，正洋会所院里倒是种了很多绿植，更有几株城内少见的大榕树，因此院子里的温度倒要比别的地方稍低。
突然间，某间的厢房被打开，一女子似乎要逃脱出门，只露出半个身子，便被身后一双大手紧揪住头发，一把攥了回去。女子尖叫一声，两手紧扒住门框，惊恐以及求助的目光向宋芸看了过来。
宋芸被这突如果其来的一幕吓呆了。
只见大门毫不留情地磕上，硬生生地夹住女子的手指，女子一声惨叫，松了手。大门狠狠撞上，一切声响没于沉寂。
宋芸目瞪口呆，一颗心怦怦狂跳。
不一会儿，厢房门重新打开，一男子朝宋芸走了过来。宋芸微一凝神，这才看清原来是罗启瑞。
“宋部长。”罗启瑞走到跟前，微微一个鞠躬。
宋芸强压着心跳，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若是换了乔正栎，她定不会这么发问，因为依了乔正栎的性子，必要嘲讽地回她，“关你什么事？”
果然罗启瑞只稍现犹豫之色，便答道，“这女子收了钱，却临时变卦。”
宋芸脸色变幻一阵，良久才道，“这样不太好吧。”
罗启瑞笑了笑，“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行规，部长不必过于忧虑。”
宋芸想起女子那惊恐的眼神，犹有余悸，“你把乔正栎的电话给我。”
罗启瑞眉毛微微一扬，婉转地道，“乔先生不喜欢人家过问他的事。”言下之意便是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宋芸却很固执，“我若没看到就算了，既然被我看到，要我不管，那也做不到。”
罗启瑞为她的天真一阵失笑，迟疑一会，只得道，“好吧。”
他报上一串阿拉伯数字。
宋芸道一声谢谢，罗启瑞微一晗首，转身离开。看他走远，宋芸迫不及待地便拨通了乔正栎的手机。
手机很快接通，乔正栎在那头懒洋洋地道，“宋部长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听他一口叫出了自己是谁，宋芸吃了一惊，但立刻想到，一定是刚才罗启瑞已抢先一步向他通风报讯。
“乔总，你的手下对待你的员工也不算太好哦……”宋芸想了想，努力很平静地说道。
乔正栎丝毫不以为意，“那已经是最轻的了……”
宋芸的心突地一跳，忍不住便道，“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乔正栎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可是青山县最遵纪守法的纳税大户。宋部长哪只眼睛看到我触犯了法律？”
宋芸被噎了一下，可又不甘心这样败下阵来，稍一犹豫，软下语气，“乔总……”
乔正栎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你真想求我，就到我办公室来。”
宋芸心头打个突，迅速道，“不。”
乔正栎也不勉强，只轻笑一声，“那么，宋部长，就这样了，我很忙……”他拖长了音调，然后似乎将听筒搁远，以至于宋芸听到了一阵可疑的微微低喘声。
宋芸一阵羞恼，挂断了电话。呸。大不了她装糊涂，她有什么必要多管闲事。但显然她太低估了乔正栎，他好端端地老实了几天，并没有招惹她的打算，此刻她主动送上门来，他哪有轻易任她逃脱之理。
宋芸刚要继续回到自己那间厢房，刚刚那间厢房的门再次打开，罗启瑞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朝着宋芸相反的方向离开。厢房没关严，渐渐便微敞开来，站在宋芸的角度，正好将厢房里的一切看在眼内。
厢房里似乎没几个人，灯光过暗，宋芸只能勉强看清沙发上坐着两三个男子，坐在中间的那个显然占据了主导，旁边的两位正提了酒瓶子，朝半跪在中间男子膝前的女子头上泼酒。
女子畏缩着不敢抬头，中间那男子伸出手，抬起她下巴，轻描淡写地朝她一耳光挥去，女子毫不反抗，男子又反手一挥，再打上一耳光。看样子，他是打算打个痛快。
宋芸霍地转过身，浑身簌簌发抖。不知道为什么，瞬间里，她想起了赵安平，想起他折磨她的手段，心里一阵阵发寒。
她几乎颤抖着手指再次拨通了乔正栎的手机，“你办公室在哪儿？”
乔正栎仿佛毫不意外，轻声道，“上楼来。我在上次那间包厢里等你。”
他挂了电话。宋芸呆呆站立一会，眼见那男子松开了女子，挥了挥手，女子如蒙大赦，拢了拢衣服，几乎小跑着奔出门来。
宋芸深吸口气，找到楼梯，上楼去。
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进的厢房是哪一间了，刚上至三楼，已有服务生站在楼梯口等候，看到她便轻声道，“请跟我来。”
地毯极厚，脚步踏在上面完全没有声响。服务生将她送至厢房门外，便悄然离开。
宋芸轻轻打开了门。
乔正栎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执着酒杯，看到她，便将酒杯轻轻一扬，“你来了。”他温柔地道。
宋芸越发觉得这人怪异。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骄傲却又萧瑟的味道，吸引着人却又叫人心生畏惧。
宋芸走到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他。他亦不在乎，一个人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只听得宋芸轻声道，“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看也不看她，笑了笑，“她收了钱，签了协议，临阵却想逃脱。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她收钱的时候就已有心理准备。这天下绝对没有不花钱的馅饼。哪怕受人馈赠，那也得有所回报。”
宋芸看着他，轻声道，“你太偏激了。”
乔正栎又是一笑，“是你太天真了。”他终于侧过头来看她，“你不适合坐这个位置。”
宋芸轻哼一声，“偏偏我坐了。”
乔正栎凝视着她，“你乖乖地，黄冬生不至于对付你。”
宋芸完全不服气，辩道，“他向来对我很是关照。”
乔正栎点点头，“对，所以他偏偏不动你。”
宋芸涨红了脸，一时竟不知要回句什么才好，憋了半晌，才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这句话逗笑了乔正栎，他直笑着前仰后合，良久，才点头道，“也是，哪有人像我这么胆大包天。”他给宋芸斟上一杯酒，示意她试试，“尝尝。”他笑吟吟地看着她，“我以人格保证，里头绝对没下药。”
宋芸脸一红，将酒一口气喝光。乔正栎颇为赞许地看着她，垂下眼脸，继续再倒上一杯，“你认识黄冬生多少年了？”
宋芸想了想，“五年了吧。我刚去河东就认识了她。”
乔正栎拿起酒杯，与她的轻轻相碰一下，微笑道，“但我认识他已有三十年。你总不会比我更了解他。”
宋芸吃了一惊，“啊？是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她细细回忆一下，黄冬生藉贯北方，如果他们认识真有三十年，那么乔正栎也应该是北方人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