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映照在这个黑暗的角落,当他从这个角落中取出了自己的长剑,然后奔向了房门的时候,敲门声已嘎然而止。他咬了咬牙,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柄,陡然间拉开了房门。
门外有人,一个笑吟吟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可是等到他发现姬风的手中正提着一柄长剑,怒目向自己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很快消失不见了。
姬风怔了怔,这个人并不是那个令他惊恐欲绝的人。他脸上刚才那种如沐春风的微笑,已说明了他绝不是一个前来杀人的人。
“我走了很远的路,现在已经又累又渴。”当这个年轻人看到姬风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脸上已有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时,他的微笑又回到了脸上。
他接着说道:“我能不能在这里睡上一晚,顺便讨一点酒喝?”
姬风又怔住了,一个人若是到了又累又渴的地步,不是向别人讨一些茶饭,而是要讨一点酒喝的时候,这个人通常都是酒鬼。而且还是那种嗜酒如命,宁肯三餐不食,也不可一日无酒的酒鬼。可是这样的一个酒鬼,又怎么会在这种雨后的深夜,来到自己这个如此隐秘的居所?
“我知道这里一定有酒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好像一点也没有看出姬风脸上的疑惑,他自然自语道:“我的鼻子一向灵的很,就算远在十里之外,也绝不会出错的。”
屋子中有酒,姬风虽然不是个酒鬼,但每当他练完了剑之后,总喜欢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一面望着天际的明月,一面轻轻松松的和自己喝上几杯。在这种僻处荒野的地方,在月下自斟自饮,已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方法。
当姬风收起了长剑,长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已经从屋子中取来了一壶酒。
“这里有酒。”姬风挥着手道:“但这里却不是休息的地方,你若是要借宿,最好走的远一点。”
他说完了这句话,已将手中的酒壶扔到了年轻人的怀中,然后很快走了回去,将房门重新关了起来。
屋子中已恢复了宁静,姬风的心似乎也已渐渐宁静了下来。一个人在经受了一场惊恐之后,往往都会格外的冷静。他重新回到了桌旁,再次看向了桌上的信笺。
一直看了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叹了口气,望向了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定的烛光好像也在望着他。他似乎忽然从烛光中看到自己刚才被那阵敲门声吓得惊恐欲绝的样子,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突然间,一阵笑声自远方传来,笑声凄厉而恐怖,就像是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前来勾人魂魄的厉鬼幽魂。姬风的拳头已松开,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血剑追魂,血剑追魂??????”一声声凄厉的叫声缓缓传入他的耳畔,他的人也在这阵叫声中愈发惊恐。
风忽然自窗外吹来,萧瑟的秋风中充满了肃杀之意。当姬风抬起自己那只那冰冷而颤抖的手,想要将窗子掩上的时候,耳畔已再次响起那种凄厉的叫声。他的周身忽然传来一阵酥软的感觉,那只抬起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他先是望了望瘫倒在椅子上的姬风,然后冷笑了一声,接着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姬风忍不住抬起了头,偷偷向他望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已陡然间爆射出一阵冷冷的光芒。
姬风的目光已停留在他的脚上,因为他并不敢去看这个人的脸。他很快看到了一双鞋子,又白又亮的薄底靴子。穿这种鞋子的人通常都是很讲究的人,只有那种走路很小心,唯恐沾上一点灰尘的人,才喜欢穿这种一尘不染的鞋子。
穿这种鞋子的人当然也个很自负的人,因为当一个谨慎的夜行者前来杀人的时候,绝不会因为要穿一双又白又亮的鞋子,而被敌人在月光下发现他踪迹。可是这个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因为他并不是杀手,也不是刺客,他只是前来索命的天神,天神当然要有一定的威风,一定的气度。
姬风的眼睛轻轻上移,白色的鞋子上面是一件长袍,血红的长袍!就连用来束住长袍的腰带,也是一片血红之色。看来这个人不但喜欢干净,也喜欢血。这本是两种根本不能融合的喜好,可是偏偏在这个人身上融合在了一起。因为对他来说,血本就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血怎么会干净?因为在他的眼中,一剑挥来,鲜血漫天之际,生命中的一切从此就不再存留于世间。这岂非本就是一种清洗,本就是一种扫除?
“很好,你总算没有逃走。”这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用他那独特而冰冷的声音问道:“但你却好像忘了我的规矩。”
姬风颤声道:“什么??????规矩?”
这个人傲然指了指桌上那张朱红色的信笺,问道:“焚香扫榻,静待天君。难道你的眼睛已经瞎了?就算你的眼睛瞎了,耳朵也应该听别说过,血剑天君傲天杀人之后,一定要有一间用檀香熏过的的干净屋子,和一张能令人睡得舒舒服服的床榻。”
姬风怔了怔,他当然听说过这件事,他还记得自己在听说这件事之后说过的话。
他记得自己当时冷笑着说:“一个人要去杀别人的时候,却还要被杀的人帮他准备一个干干净净的房间,和一个舒舒服服的床榻,这样的人若不是傻瓜,就一定是个疯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傲天望着姬风默然不语的样子,忽然开口问道:“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已必死无疑,所以才会大着胆子坏我的规矩?”
他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知道不知道坏了我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
姬风摇头,这件事他的确从未听人说过。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已没有一个留在这世上。
傲天望着他摇头的样子,一字字道:“杀全家,诛宗亲。”
他的话说完,姬风的脸已变得惨绿。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个疯子,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已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我??????”姬风嚅嚅道:“我知错了。”
傲天笑了,他一向喜欢知错的人。有些人在他用剑尖顶住他的咽喉,甚至已刺入他的胸膛时,都是不肯认错的。他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人,这些人当然已死在他的剑下。但每次他杀了这些人之后,心中总会觉得有一丝不快。“不服气”这三个字说来虽然简单,但有些人活着,岂非一生都是在争这一口气?
所以现在傲天已很满意,他很得意的笑道:“很好,我一向喜欢知错能改的人。所以我现在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给你准备一切。”
他说完了这句话,已悠然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静静等着姬风去为他焚香,为他打扫床榻。
姬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的手甚至已不知该放到哪里,也浑然忘了自己从来没有用过檀香这种东西。他只是忙乱的在各个角落搜寻着,一直等到他翻得累了,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他已颓然坐倒在地上。
傲天静静的看着他的举动,等到姬风坐在地上的时候,他忽然冷冷笑了一声。这笑声虽然不大,但已令姬风觉得耳边响起了晴天霹雳,他很快站了起来。
“这里??????这里从来没有用过檀香。”姬风说完了这句话,已不敢向傲天望去。
“好,很好。”傲天忽然笑了,他望着姬风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很享受的大笑了起来。
姬风的手脚已冰冷,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就连身上的血液似乎也会离他的心越来越远。就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求眼前的这个凶人的时候,门忽然响了。
这阵敲门声虽然很轻,但在傲天的大笑声中,却还是令人听的很清楚。姬风的眼睛忽然亮了,这声音对他来说虽然并不是什么救星,但他已实在忍受不了在傲天逼视下的感觉。他觉得这个敲门的人现在就像是一根绳子,一根将他从惊恐欲绝之中拉出来的绳子。
“你为什么不去开门?”傲天冷笑道:“也许这个敲门的客人,能够把你从这里救出去也说不定。”
他说完了之后,很快又大笑了起来。姬风的心中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敲门的人总算把他从刚才那种难以忍受的惊恐之感拉了出来。纵然是他现在立时死在傲天的血剑之下,也总算少受了一些罪。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要去开门的打算。他知道无论什么人进来之后,都很难从这个门内再走出去。他不愿在自己临死之前,再将这样一个无意中帮了自己的人拖入死亡的深渊。
“看来你的心肠不错。”傲天笑道:“只可惜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领你的情。”
他忽然沉下了脸,冷然道:“现在你去把他请进来。”
姬风小声道:“他只不过是个路过的客人。”
傲天道:“只要他是个人,只要他能说话,你就把他请进来。”
“请??????请他进来干什么?”
姬风的胆子好像忽然大了起来,他期期艾艾的说完了这句话,忽然抬起头望向了傲天的脸。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他的脸长得并不难看,只不过当烛光映在他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时,一种透着冰冷与死亡的光芒已出现在他的眼中。
“当然是聊一聊天。杀人是一件疲倦的事,杀过人之后若是能有一个干净的房子,一个柔软的床榻,再有一个陪自己聊天的人,实在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事。”傲天的话说完,脸上已露出了享受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