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青锦,马似流星。
蓝天上的白云在空际飘荡,原野上的马车在大地上奔驰。
“你真的是个夫人?”这是姬风接连吃下了十几个甜糕,一口气喝下了二十几杯果酒之后,所问出的第一句话,也是他早已想要开口问的话。
春夫人笑了,她的脸也忽然隐隐有了一丝红晕。
玉剑心叹了口气:“你难道就不能问一些别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向女孩子问这种问题,会让人难堪的吗?”
春夫人望着玉剑心叹气的样子,又望了望姬风一脸好奇的神色,缓缓叹了口气:“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羞人的事,只不过??????”
她忽然低下了头:“只不过这件事说来,实在令人见笑。”
玉剑心笑道:“这里没有人会见笑,因为你若不想说,我们就不会再问下去。”
他转首向姬风问道:“是不是?”
姬风怔了怔,很快点着头道:“是,是。我们并不是那些喜欢打听别人秘密的人。何况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年纪再小一些,也会有很多人挤破了门槛来求亲的。”
他说完了之后,已忍不住笑了起来。谁知道春夫人听完了这句话,却像是遇到了一个相逢恨晚的知己一样,很快用一种奇怪的眼光向他望了过来。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她的脸上已是一片绯红之色,但当她望着玉剑心和姬风好奇的目光时,只好接着说了下楼去:“所以我就派城主府中的丫鬟,到城中偷偷告诉那些提亲的人,我已经要??????要嫁了人。”
“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嫁过人?”姬风忽然跳了起来:“你只不过是让丫鬟到处去告诉别人,说你马上要嫁人了?你就不怕她们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跳起来的动作快,嘴里的问话也越来越快。等到他的头顶“咚”的一声碰到了马车的车顶时,已经忽然惨叫了起来。
春夫人抿嘴一笑,嫣然道:“那些丫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们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可是城主的千金嫁人这种事,一定是城中轰动一时的大事。别人又怎么会听了丫鬟的一句话,就相信你已嫁了人?”姬风揉了揉已经发肿的脑袋,奇怪的问道。
“所以我就只好用了十几年存起来的零用钱,派人到三百里之外的天风城中雇来了花轿和许多假冒迎亲的人。”春夫人笑道:“当这些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城中时,他们不相信也不行了。”
玉剑心点头道:“你跟着这些人出城之后,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将他们打发走,然后就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才和方宏一起回到春水城去?”
春夫人嫣然道:“不错,一个出了门的小姐在两个月后回家探亲,当然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是不是?”
玉剑心笑道:“只是你没有想到,在你们回程的路上,竟然会被天狼山的人盯上。”
春夫人颔首道:“所以这次我实在应该好好谢谢你们。”
“但我还是有一件事想不通。”姬风还在揉着自己的脑袋,当他听完了春夫人的这番话之后哦,忽然问道:“你做的这些事,难道你父母一点都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
他的话问完,春夫人的脸色立时变了,就连那一贯温柔似水的眼神,也陡然间闪过一丝犹豫。姬风很快住了口,他知道自己好像又问了不该问的话,他只好很快向玉剑心望去。
玉剑心望着春夫人的神色,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若是有了伤心的事,实在就像是天际的明月被乌云遮住了一样,令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怜惜之感。
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既然你已告诉别人你嫁了人,又怎么会叫春夫人?”
一个女人若是嫁了人,就算是个夫人,也绝不该将夫人的前面贯上一个春字。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姓春。
春夫人忽然低下了头,柔声道:“因为我虽然没有真正的嫁人,但我心里早已把自己嫁给了春天。”
她的话说完,玉剑心和姬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愕然的样子。
春夫人接着道:“所以我就告诉别人,前来迎娶我的人,是一个叫做春风剑的剑者。”
玉剑心点头:“人们就因为这一点,而将你称为春夫人?”
春夫人摇头道:“这也是我派人暗中在别人的面前这么叫的,因为我喜欢这名字。所以大家听多了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这么称呼我。”
她忽然眨着眼睛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话说完,姬风已忍不住笑了起来。春夫人的话实在有些可笑,有些幼稚,但这种可爱又幼稚的话,从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是一种十分自然的事。少女的幻想,岂非本就常常令人感到虚无缥缈,不着边际?
所以她的话说完,玉剑心又开始叹气。他实在不忍再对这个少女问任何的问题,只愿她停留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
“好,我们以后就叫你春夫人。”他忽然轻轻站了起来:“我看的出你现在已很累,应该好好休息了。”
他不等春夫人的回答,很快掀开了车帘,和方宏并肩坐到了车板上。等到姬风也很快识趣的出来时,方宏的笑声已响起。
“看来你们已经吃的很饱。”方宏笑着望了望身旁的两个人。
玉剑心笑道:“所以现在正好跟你学学赶车的本事。”
赶车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玉剑心和姬风现在已学会的道理。当方宏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一个有经验的赶车人应该怎么控制马车,怎么观察马匹的状态时,前方的道路上已缓缓出现一个黑点。
“唏律律”一声马鸣过后,方宏已将手中的缰绳收紧。玉剑心和姬风也很快从方宏刚才传授的经验中回过了神。
“麻烦来了。”这是姬风看到前方黑点的第一句话。
“麻烦每天都会来的。”这是方宏的回答。他一向是个不怕麻烦的人。
黑点缓缓接近,渐渐成为一个瘦削的身影。当这个人用他的那稳健而从容的脚步走到马车面前时,姬风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在害怕?”方宏冷冷道。
姬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丑的人。”
他忽然又道:“更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在这种大道上走路。”
这个人正在冷冷望着他们。他的双眉高耸,眉下是一对又小又细的眼睛,在这个几乎已看不见的小眼睛周围,画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就像是一副被人随意涂满墨汁的图画,不但令人感到恶心,更令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方宏的话说了一半,玉剑心已轻轻跳下了马车。
“天狼?”玉剑心望着对面的这个人,淡淡问道。
“你就是那个帮春夫人杀了狼剑山上三十七人的年轻人?”天狼冷冷道。
玉剑心叹道:“杀人的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命令。”
天狼问道:“谁的命令?”
玉剑心又叹了口气:“当然是你的,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能为了想要见春夫人,就让他们到那里去抢人?”
天狼笑了,他点了点头:“看来你是个很喜欢讲道理的人。”
玉剑心缓缓道:“我知道你并不是讲道理的人。”
“好,很好。”天狼笑道:“你虽然不知天高地厚帮错了人,但总算还不是个瞎子。”
玉剑心问道:“你要和我动手?”
天狼道:“我不能和你动手?”
玉剑心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天狼点头:“你几时看过天上的狼会和那些凡俗之狼在一起出动?”
“但我们却有三个人。”玉剑心缓缓道:“你明明知道我们有三个人,但你却还是一个人来?”
天狼笑了:“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玉剑心道:“你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是吗?”
天狼没有否认,一条孤独的恶狼,若是在饥饿的时候,纵然是雄狮猛虎,它也是敢斗一斗的。更何况,他不但是一条孤独的恶狼,而是一只来自天上的凶狼。传说天上的星辰之中,本就有一颗星叫做天狼,它不但代表了孤独与悲伤,更代表了邪恶与凶残。
现在,他就用他那孤独而悲伤,邪恶又凶残的眼神望着玉剑心。玉剑心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感到自己好像陡然间已跌进了一个充满哀伤与绝望的深渊,任凭他如何的攀爬,却始终不能从这个深渊中翻越而出。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心神间已传来一阵警示。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比起他在不久前置身于萧魂与傲天的剑气中更危险了千百倍。萧魂与傲天的剑气纵强,但终不过是借助心中的愁煞与血杀之气,令对手感到那种挥之不去的哀愁,那种惊恐欲绝的杀气。这两种剑气虽然各有神妙,但对于精擅于心剑之道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过是利用人们心中的愁思与恐惧,使得对手陷入不能动弹的境地。所以他才能利用这两种剑道的弱点,转眼间反败为胜。
但天狼的这种剑气,不但能凭籍与人双目相视之机,使对手在毫无防范之下,刹时跌入哀伤与绝望的心绪之中。而且陷入这种剑气之中的人,非但提不起一丝反抗之力,更难以生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仿佛只要感受到这种剑气的人,就会在刹那间已觉得人生无趣,再也不想在尘世中逗留片刻。这实在是一种可怕的剑气,一种令人防不胜防的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