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滔天叹道:“只可惜自从玉雪山一役之后,我已深感名利之累,再不想为了任何事拔剑。所以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找了一个当地的农家女子,和他一起过起了隐居田园的日子。”
玉剑心笑道:“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若是每个人的故事都有这种结局,也许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眼泪。”
秦滔天也笑了,他苦笑道:“只可惜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在我在四十岁那年,那个女人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忽然叹道:“一个人若是在四十岁才有孩子,当然就会对这个孩子视若珍宝。可是我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对他异常严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玉剑心道:“因为你不想害了他。”
秦滔天又笑了,和玉剑心这样的年轻人聊天,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无论你要告诉他什么,他都会很快明白你的意思。他已很久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年轻人,也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起过自己的事。
秦滔天颔首道:“不错,我不想因为自己中年得子,就对他异常珍宠,而害了他的前途。所以他从小就开始接受非常残酷的训练,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过。”
玉剑心叹道:“你是一个好父亲。”
秦滔天摇头道:“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希望在我去世之后,他能够保护自己而已。因为我毕竟已不再年轻,等到他长大之后,我就会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再没有能力去保护他。”
玉剑心望着他满头的白发,和他那已失去雄心壮志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你不老,一点也不老。”
他淡淡说了下去:“若有人告诉我你已经老了,我是绝不会相信的。因为我从未遇到过一个能让我连一招剑势都不能发出来的老人。”
秦滔天也笑了:“你用不着安慰我,这些话我虽然听了很高兴,但我毕竟还是老了。否则,我又怎么会一听说有人创出了可以克制寒光剑气的剑法,就马上找你来较量?”
玉剑心淡淡道:“你这么做,只不过是要让秦青知道,世上并没有绝对可以克制对方的剑招,只有被克制的人。当他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就会恢复对寒光剑法的信心,不会让败在我手中的这件事影响他。”
秦滔天还在笑,他笑着点了头。
玉剑心笑道:“但你还是没有让他跟着来,也没有让其他人观看我们的比试。因为你并不想带给了儿子的信心之后,却让另一个年轻人失去了信心。所以他虽然会知道这件事的结果,却并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过程。”
秦滔天点了点头,他现在好像已只能笑,已说不出任何的话。
“但当他有了信心之后呢?”玉剑心忽然问道。
“那么他就会参加这次的证剑大赛。”秦滔天缓缓道:“我之所以肯受春水城主之邀,到这里作这次的大赛主判,就是为了能让他顺利的进入大赛。”
他笑着说了下去:“你当然知道,他现在已被委派为城西的守卫统领。这个职位本是为了证剑大赛特别添加的,所以他不但可以因为这个职位而免去很多的考验,也能在最终的比试之中有优先选择对手的权利。”
玉剑心叹道:“你为他做的实在已不少。”
他的面前已忽然出现了秦青的脸,也出现了秦青和方宏交手时,陡然间跃入人群的举动,他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一个人若是从小就在残酷的训练中长大,往往就会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冰冷。这种冰冷通常都会令这个人变得自私,变得可怕。可是秦滔天之所以对他从小就严厉管教,岂非就是怕他成为这样的人?人,本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没有人可以预测他们的成长,也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们的将来。
所以当玉剑心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后,只好又笑了起来:“他能有你这样的父亲,实在是他的福气。”
秦滔天笑道:“他以后若是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才是他真正的福气。”
秋风频频,冷月溶溶。
当秦滔天和玉剑心踏着月光,吹着夜风,一起走到拱门的拐角处时,院子中的每个人都还在站着。
“我为什么不能去?”姬风的声音虽然一向不大,但现在却很激动,他大声道:“你们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带走他,我做不到!”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三万六千遍了。”方宏叹了口气,缓缓道:“他既然要我们留下,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何况这只是剑者之间的比试,并不会有任何伤亡的。”
“你去了之后,只会对他没有好处,绝不会有半点用处的。”李清贤接着道:“因为秦老只不过是找他比试剑法,绝不会伤他毫发。”
春夫人幽幽叹道:“他们的话你纵然不信,难道我的话也不信吗?”
她轻轻拉住了姬风的手臂,柔声道:“李叔叔说他没事,他就一定不会有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刚才又怎么会拉住你。”
“可是那个老头??????”姬风忽然望了一眼身旁的秦青,接着道:“他显然是来找麻烦的,万一他??????”
秦青望着他鄙夷的目光,忽然道:“我保证我父亲不会伤他的,因为他已多年没有动过剑。这次虽然破例出手,也只不过为了证明寒光剑并不会被任何剑法所克制。”
“说得好!寒光剑的确不会被任何剑法克制,也不会让任何人打败!”
这是玉剑心的声音,他一向很少大声说话。当他的话说完之后,秦滔天的脸上已露出感激的目光。
“你回来了。”姬风很快奔到了玉剑心的面前。
玉剑心笑道:“当然回来了,我若再不回来,只怕你马上就要哭鼻子了。”
姬风笑了,他本想仔细观察一下玉剑心的周身上下,究竟有没有受伤的时候,玉剑心脸上的笑容似乎已告诉了他的一切。
李清贤笑吟吟的走上前来,笑道:“大战过后,两位一定十分累了,我这就让下人重新换过酒菜,让两位好好痛饮一番。”
“你难道忘了,我父亲从不喝酒?”秦青很快走了过来,对李清贤说道。
“你错了。”秦滔天忽然开怀大笑,他拍了拍秦青的肩头,笑道:“有朋友的时候,我有时也会喝上几杯的。”
“朋友?”
秦青望了望玉剑心的笑脸,像是已从他的笑容中明白了这句话。
“不错,他现在不但是我的朋友,以后也是你的朋友。”
秦滔天拉着玉剑心的手,很快走到酒桌旁,然后轻松地坐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还不坐?”秦滔天笑着挥了挥手,就像是一个主人,正在家中招呼自己的客人。
没有人坐,他们都用十分奇怪的眼光望着桌旁的两个人。这两个刚刚还持着剑比试的人,为什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朋友?
玉剑心已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他淡淡笑道:“你们是不是趁我们出去的时候,已经偷偷把酒喝完了,所以现在才不敢坐下来?”
酒当然是喝不完的,李清贤府中的酒窖一向藏酒甚丰。当他命人取来了两坛轻易舍不得拿出的‘风云酿’时,方宏的嘴角已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这是二十年的老酒。”李清贤笑道:“老酒当然要兑上新酒来喝,才能化去酒中的凌冽之气。”
“你错了。”秦滔天沉着脸道:“喝酒就像交朋友一样,数十年的老朋友固然难得,但刚刚见面,却能成为朋友的人却更不容易。所以你若是想要我在这里喝酒,就赶快拿两坛又新又烈的酒来。”
新酒已至,新的朋友也都坐到了酒桌上。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样子。因为玉剑心不但对每个人都眨了眨眼,而且还露出了他那一贯如沐春风的笑容。所以每个人都已明白他的意思,每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夜风已停,酒杯不停。现在虽然已是深夜,但亮如白昼的灯光早已被李清贤命人点起。他们就在这亮堂堂的夜晚,用亮堂堂的心情,喝着浓烈的酒,开着大声的玩笑??????
艳阳高照,街市如潮。
沈悦儿一向起的很早,每当她早上醒来之后,总喜欢先到春水城中最有名的春风阁,喝一碗春风阁中最有名的春水芙蓉汤,然后再到春水河的河畔去逛一逛,看一看那里的盈盈河水,看一看水中那些红男绿女的影子。
今天的阳光不错,她的心情也不错。当她踏着欢快的脚步,来到了春风阁的门口时,很快被面前的一切惊呆了。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平常人潮如水的春风阁门前,现在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她好奇的望了望四周,四周虽然有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走到春风阁的门前三丈之内,好像只要有人接近这个地方,就会立时会被一个看不见的怪物吃掉。
“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春风阁会这么冷清?”沈悦儿很快拉住了一个小孩子,笑盈盈的向他问道。
她知道小孩子通常都不会说谎的,也不会对那些大人害怕的事有所忌讳。所以当她问完之后,已等着这个小孩子把答案说出来。
“不知道。”小孩子老老实实的答道。
沈悦儿蹙眉道:“小孩子若是说谎,不但鼻子会变长,牙齿也会掉光的。”
她一面吓唬着小孩子,一面从怀中取出了一颗糖,那是她昨晚睡觉之前剩下的,她一向都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女孩子。
小孩子摇了摇头,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糖块,口水已经缓缓流了下来。沈悦儿望着他可爱的样子,微笑着抚了抚他的脑袋,然后就把这块糖放到了他的手中。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难道我就不会自己去看吗?”
她自言自语说完了这句话,脸上就又出现了阳光般的神采。然后她就转过了身子,轻轻松松走到了春风阁的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