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浓了,不一会雾气就落了下来,院子里,屋檐上,花园中,水汽很盛,潮潮的铺了一层。我伸手摸到门栓上被漆过的木板,凉凉的,湿了一双手,也湿了一颗心。r
“姑娘还是回房歇着吧,外面雾气寒重,别再伤了身子。”说话的是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身材娇小,嗓音很甜美。r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r
“姑娘叫我花蕊吧,我是沂兰别苑的花农,主人叫我过来好生伺候姑娘几日。”他眸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流光溢彩般的美丽。我很喜欢这个叫花蕊的小丫头。r
“沂兰别苑有花圃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我想起自从来到这里,除了屋舍居多,再就是后山上青翠的松柏林木,何时有过花园苗圃之类?r
“我们家主人有一个很特别的喜好,就是养花,在沂兰别苑三十里外的一片林子中种了很多花,他经常去的!”花蕊微笑着说道。r
啊?江皓天还有这个兴趣?真没看出来!养花种花本是姑娘家的事情,他怎么也这般上心?不过,这倒是挺新奇的,怪不得跟别人不一样。r
“嗯,这样啊,那在我这就辛苦你几日了!”我感激的对她说。r
“姑娘不用客气的!”她冲我甜甜一笑。r
半夜睡不着觉,我起身坐在桌子旁倒了杯水,茶水冰凉冰凉的,早已没了当初的温度。不知道已是几更天了,窗外依旧黑的浓重。r
“姑娘怎么也不点灯?”r
是花蕊,她一边燃了烛台,一边拿了件衣服给我披上。r
“打扰你休息了吧!”我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r
“没关系,都习惯了,以前服侍主人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她无所谓的说。r
“怎么?江皓天也经常失眠吗?”我问她。r
“主人素来喜欢在深夜想些事情,一坐就是一整晚呢。他呀,干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我刚开始也很不明白,后来慢慢就好了。”提到江皓天,她一脸兴奋,话也渐渐多了起来。r
她说江皓天为人耿真,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r
她还说江皓天养花从来不会摘,就一直养着,直到它们完全凋谢,再重新种上新的种子,等着它们发芽,开花。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想,呆呆的看着那些花,好像他早已化作其中一朵,享受这份无忧的畅快。r
我一直听她滔滔不绝的说江皓天的趣事,心想,这个小丫头情窦初开,怕是喜欢上江皓天了吧!r
“对了,”她突然话锋一转,“主人好像很喜欢姑娘呢!”r
“嗯?怎么会?”我不解的问她。r
她努力回忆着什么,然后认真的对我说:r
“姑娘生病的这段时间,主人每天都守在床前等着盼着姑娘苏醒!大夫开的药他都是亲自去熬了再喂给姑娘喝,好像听大夫说姑娘的病很难治,应该是中了什么毒吧,还需要鲜血做药引。我们家主人一直很担心呢!”r
听到这里我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原来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都是江皓天在照顾我!他这个傻瓜,那么累又是何苦呢!r
“其实主人对人还是一贯冷漠的,他对我就从来没有笑过。那天我看他手腕上受了伤,想帮他上药他都拒绝了。主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是一人承受着......”说着说着难过的好像要掉下泪来。r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她做的一切主人都记在心里呢!r
江皓天啊江皓天,是你救了我吧!我苦笑,真不知道自己积了哪辈子的福,值得你这样为我付出。怪不得他的面容那么憔悴,想起那个疲惫的身影,我又叹了口气。r
“姑娘也别多想了,赶紧到床上歇着吧,天还早呢!”说着她打了一个呵欠。r
“你去睡吧,我再坐会!”我是真的睡不着,脑子里不停的浮现江皓天苍白的面容。r
夜安静的出奇,平时活跃的虫蚁现在也不知躲到了何处。没有它们的乐曲,我甚至觉得这个夜晚是不完整的。r
突然心酸的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打在桌子上,摔碎成几瓣,映着微弱的火光,像快要干涸的泉水。r
有阵阵寒意从门缝里悄悄漏进来。我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外衣,看着一点点燃烧殆尽的灯油,等着未知的命运降临。r
第二天的精神很好,虽然昨晚并没有睡多久,但一闻到清晨特有的新鲜空气,整个人也爽利不少。r
我问花蕊,可有见到江皓天?r
她摇摇头,从姑娘醒来后就很少见到主人了。r
我去沂兰别苑找他,福叔说他不在,斯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咦?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人能跑到哪去?r
忽然想起花蕊昨晚提到过他喜欢养花,对,他一定去花圃了!无奈自己不认识路,又折回去找花蕊。这小丫头,找了半天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又溜到哪玩了。算了,我自己去找,有嘴有脚的,还能怕丢了不成!r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的大地暖洋洋的,雾也没有往常的浓了。我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问,口干舌燥,双腿又疼又麻,“这该死的江皓天,见了你非得臭骂一顿!”我心里恨恨的想。r
沂兰别苑的花圃有那么神秘吗?为何就没人知道呢?我改道打算去后山找江如月。对,找他也行!r
我去的时候,安之正一个人从屋里往院子搬东西,我忙过去帮他。r
“这么多东西,你搬出来做什么?”我喘着粗气问他。r
“放在屋子里都发霉了,我拿出来晒晒,这些都是公子收藏多年的书,霉烂了他会心疼的!”他一边展开把书放在地上,脸上却露出重重心事。r
“你家公子眼睛看不见要这些书有何用?”我复又问道。这个江如月,实在太奇怪。r
“谁说我家公子看不见?我家公子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比谁都明白!”他实然反驳道。r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江如月待他一向不薄,他不愿别人有半点对他主人不敬的话。r
“你家公子呢?他不在吗?”我忽然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r
“他说有事出去几天,只安排我在家等他就行。”他进屋倒了杯水给我,“姑娘请坐,喝口水吧。”r
“他也没说去哪、做什么吗?”我不甘心的问道。r
“公子的事安之一向不敢多问的。”他抱歉的笑笑。r
“噢,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等他回来我再来找他!”失望之极,兄弟二人都不在,不知又搞什么鬼。r
离开江如月的居所,太阳已经西沉,残留着半壁暗淡的金光,有气无力的洒到湖面上。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情发生。我摇摇头,想把那些烦心的事抛开,可它们像繁衍的青苔一样紧紧贴着我的大脑生长,只一会功夫眼前就已朦胧。r
奇怪?我怎么走了这么久还在山上?难道我记错了绕了一个远路?r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荆棘满布,并没有明显的小径出现。r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开始惊恐起来,万一天黑了还走不出这里,不冻死也得被吓死,再有个什么虎豹豺狼的,我连尸骨都不剩!越想我心里越害怕,脚下不禁加快了速度,耳边不断有沙沙声传来。r
我一定是迷路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江皓天又不在,我想大声呼救,安之应该能听到的吧?刚张口喊了一声江如月的名字,后面“腾”的飞起一阵鸟雀,扑棱着翅膀啪啪作响。我吓了一跳,浑身发麻,手脚冰凉,哆嗦着再不敢出声。r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想着,这下完了,要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呆上一晚了,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我嘤嘤的啜泣着,不知所措,不停的在原地转动,希望能看到一丝希望。可是周围黑漆漆的,树干扭着异常可怕的身形张牙舞爪在我的头顶。白天还青翠可爱的古木在夜里都换上了另一层面具,让我想起了地狱里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r
“呜——呜——”起风了。风刮的树枝乱颤,不时有枯枝断裂的声音,树叶也“哗哗”齐响。我打了一个寒噤,身上的衣衫太单薄,挡不住这强烈的风。我倚坐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抱着双臂,瑟瑟发抖。流出的眼泪都已被吹干。我感到脸上的皮肤绷的很紧,样子肯定狼狈极了。r
风势依旧很猛烈,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风吹的我睁不开眼睛,头痛,喉咙又干又痒。自己若抵不过这一夜,会被冻死在这后山吧?传出去世人一定会笑掉大牙。这样想着我无奈的干笑两声,嘲讽自己的无能。r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天要亡我,我亦抗挣不得。遂闭上眼睛,让困意减去我的伤痛。睡着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睡着了,也就不痛了吧。r
不记得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叫我:r
“姑娘?姑娘?醒一醒......”r
是个老者的声音,有着独特的沧桑,那声音让我顿感踏实了许多。r
我睁开眼,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没有光,我看不清他的脸。r
“来,我背你回去!”说着,他扶起软绵绵的我,一步一步艰难的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