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雨水也多了,但总是疾一阵猛一阵的,说停就停,说下就下。我们被逼呆在屋内不能出去,一边听雨赏景,一边品茶论道,人生何其快哉!四野都被雨水冲刷的无比青翠,伴着阵阵泥土味,清风入梦。常常一坐下来就忘记了时间,两个人你倚着我我靠着你,寻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静的如两尊雕像。安之就经常说我们在跟不在都一个样,听不见有什么活泼嘻闹的喧哗,这让他一度感到无比孤单。r
我笑他这么大的人了还非得找个人聊天才能消磨时光吗?他一脸不快的嘟嚷着说公子被我霸占了,剩他一个人几天说不了一句话,够憋屈的。我一想也是,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不能总让他“与世隔绝”吧?!遂让他下山去了沂兰别苑,那里有斯和,还有年儿和一大群伙计在,应该不会寂寞了。r
这下,倒落得我和江如月清清静静的了,如果有人路过会以为这个房子根本没有人,除了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家什物品,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更别提听到有谁在说话了。的确,在外人看来这里是少了些“人味”,但只有我跟江如月知道,我们彼此是相互连通的,我们早已融入对方,成为只有一具灵魂的两个人。他懂我的一言一行,我亦懂他的一举一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以前感觉地久天长只是一刹那,而现在却时时都生活在天长地久中。r
炉上的开水被烧的兹兹的响,茶的清香缭绕室内,袅袅冒起的白烟让人如临仙境,一如初见时美好。r
“你说有一天我若离开了你,会怎样?”我问正在凝视窗外的江如月。r
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你在这里,怎么可能会离开!”r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真实的体温,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努力记住跟他在一起时的模样,哪怕一个细小的场景都逃不出我认真的观察。我能带走的恐怕也只有回忆了吧。r
他搂上我的肩,头斜在我的上方,他的发丝轻轻泻落,洒了满眼的银辉,习惯了他一头白发的我快要想不起他黑发时的样子了。r
相思苦可以一夜之间让人白头,那这相思真的是太深太苦了!r
是谁说山中岁月容易老?总感觉自己还很年轻,粗粗一算,来到这里也已好多年。那个世界呢?脑海中已渐渐没有了往日的影像,仿佛这里才是我真实的人生,而那个久远的压在箱底一样的记忆,仅仅只是一场梦,一场未做完的梦。r
晒晒发潮的心情,在这个没有音乐却又到处是音乐的时空。我是那么容易捕捉到旋律的节奏,风掠过树林,叶子摩擦出一阵沙沙声。终于此,老于此,我真想让自己就完结在这方土地上,有江如月,生命已不再缺少什么,惟恨如蜉蝣的路途,朝生暮死般短暂,教我如何能忘记这份深情。r
“青云,喜欢这里吗?”江如月的声音温柔的在头顶响起。r
“恩,很喜欢。”我由衷的回答。r
“那你可愿意在此陪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r
我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片刻之后我还是使劲的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他:r
“我愿意!”r
一丝浅浅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那容颜真美丽!如看不厌的柳绿花红,抚上他干净的脸庞,指尖从眉端滑至唇畔,总想把它们都统统刻进我的脑海,带到另一个天堂。江如月,有你我不会寂寞,即使你不在我身边,只要一想起你的笑靥,我依旧心满意足。你答应我,别伤心好吗?我们都不准有悲伤,我做到了你更要做到。牛郎织女隔着一条银河遥遥相望,我们隔着一个时空默默相忆,我相信远方的你听的到我的祈祷和祝福,还有深深的眷恋。r
偶一日天气晴好,江如月说要带我去山下走走,许久未曾踏出去过半步,我早已习惯这种隐居的生活,宁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生活。r
山路还像以前一样曲折蜿蜒,踩在那些长满青草的土地上,脚心一片阴凉。挽着江如月的手,好希望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就让我们这样走下去,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也相信这些所谓的誓言,明明清楚的了解不能左右人生,却仍非把它们强加于自己。r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江如月细细的品味着这两句话,眼睛里充满绵远悠长的光芒。r
“我说的不对吗?”我故意问他。r
他摇摇头,转过身认真的看着我,“我不要这些,我只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你已经占了我大半个生命,活着是为了让你快乐!”r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装着一潭清水,倒映出一个小小的我,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心底不断涌着幸福的泉水,甜丝丝,凉冰冰的。r
沂兰别苑人来人往,永远都是那么热闹。江如月忙着处理一些杂事,我则一个人溜回了吟月居,这里有我的回忆,一桩桩,一幕幕,都不曾遗忘过。r
落烟湖水依旧如昨,缭绕薄薄的雾气,向往的神秘。院子里的花开的正盛,一簇簇紧拥着,煞是好看,只墙角处多了几株鲜红的开的硕大花朵。从没有见过这么艳的颜色,火红火红的,像血一样不停流淌,涌动,走近一看,连花蕊也是红色的,似离人的泪珠凝成一团。r
屋内陈设如旧,甚至连梳妆台上的镜奁也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打开着,露出里面女子用的脂胭鹅黄,还有钗摇。日久年深,它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却仍干净的不染一丝灰尘。r
“青儿姐姐你来了?”r
一个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r
“是年儿呀,这么久不见,越发长的好看了!”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亲切的说。r
“姐姐尽取笑我,快坐下休息会。”r
她为我拉过一张凳子,自己却动手擦拭桌子柜台。r
“这屋子应该换人了吧?”我说。r
“没有啊,自从姐姐走后,这屋子就一直原封不动的保存着,主人是不许外人随便过来的,而且呀,他吩咐我每天都要清洗一次,不准乱动任何一样东西。”她洗了一块深蓝色的条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r
我的心又猛的跳了一下,我明白江皓天此举的用意,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失去了仍要留下一些印迹,他不想忘。r
“大哥近来可好?怎么也不见他人?”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温的,看来刚端来不久。r
“主人可忙了,自从福叔走后,他就一个人打理着,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这会儿应该在房间理帐呢,姐姐要去吗?”她停了停手中的活问我。r
“一会吧,等江如月忙完了,我跟他一起去。”我饮了口茶水。r
“二公子领着斯和一道出去了,我在前厅碰见他们的时候刚走。”年儿说。r
“哦?怎么刚一来就有这么多的事?店里生意可好?”r
“比原来忙多了,听说过两天有个招亲会,许多能人异士都赶来一看究竟,落烟镇可热闹了。”r
“招亲会?什么招亲会?”我一愣,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r
“此会又叫‘品香会’,是城中一公子专为选亲而设,十家八家的姑娘都去了,真叫人眼花缭乱。姐姐难道也心动了不成?”r
“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打你!”我佯装生气。r
她哈哈一笑,退到妆台前坐下,继续讲道,“都说此公子品性高雅,诗词书画不说,琴技犹好,而且容貌清秀,竟堪比一个女子,好多人家的姑娘还没见她都已心灰意冷了,不过这倒得了许多男子慕名前来,姐姐到沂兰厅去看看必是满堂青杏,红装廖廖啊!”r
听完我差点喷出一口水来,只说有比武招亲的,亦或招驸马的,都为选夫,哪有招妻的?再说又不是什么皇室子弟,用得着这样做吗?r
“年儿这话是跟谁学来的?”我问他。r
“姐姐怎么知道我是学来的?我只不过是听主人经常说起,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记住了,这有什么不好吗?”她小声嘟嚷着。r
并不是我取笑她,只是这口气方式太像一个人了,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仍有一些东西落在心底,只消时间慢慢将它们磨去。r
“这人是哪家的公子啊?”我故意叉开话题问她别的东西。r
“别人都叫他品香公子,至于实名就不得而知了。”r
好个“品香公子”,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会会他呢,江皓天正巧从外面进来,一眼对上他的双眸,心底略生出些不自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