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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在一个踪无人迹的荒郊野外。不对啊,我明明回了自己的房间的,怎么会在这里?天还没有亮,黎明的风夹着阵阵寒意向我侵来,我裹紧了衣裳四处张望,一个人也没有,周围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幽深的森林,我便向着那森林跑去。隐隐约约记得以前似乎到过这个地方,只是不记得那个时候是跟谁一起来的了,他还背着我,穿过森林然后就会看到五颜六色的鲜花,那些花真是太美了,像开在梦中一样。r

于是我快步奔向那里,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怒吼:r

“不好了,人跑了,赶紧追!”r

我一回头,几个大汉手中握着刀棍正向我这边来。我吓的没命的往前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快点跑,跑过那片树林我就安全了,我记得还有人在那里的。双腿机械的加速,耳边呼呼的全是风声,后面的人离我越来越近了,心里万分恐惧。r

到了!快要到了!林子里没有路,到处都是黝黑的树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我看见尽头有一处很是扎眼的明亮,那里应该是林子的出口吧。r

到了尽头,我傻住了!没有我预想中万紫千红的花朵,也没有住着人家的房舍,而是一条很深很深的沟,横在我的眼前,我甚至看不清对面是什么!眼泪刷的一下就淌了出来,我绝望了,彻底的绝望了!r

后面的人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为首的一人大笑:r

“哈哈,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这下看你还能跑到哪去!”r

我突然清醒了,平静下来,走到他们面前说:r

“不用你们费力了,我自己走,要杀要剐任你们选,只求让我死个明白!”r

“哼!将死的人了还跟老子讲条件!”r

“不说也行,只要你们不怕被恶鬼缠身。来吧,杀了我吧!”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来临。r

“怎么不动手?还愣着干什么?”我问他。r

“我们也是受人所托,不得已才这样做,我们只管拿银子办事,其他的是不多问的。”r

“这是你们的规矩,我懂。”r

“是一个女人,她给了我们很多银子,一定要我们将你清理干净,连头发丝都不准留下,事成之后,她还会再给我们一笔钱。”他说。r

“知道了,你们可以动手了!”此时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虽然并没有记起太多的事,但我却很明了。我并不是怕死,我并不是畏惧生命的消亡,我只是放不下他,他还在等我回去,他说过他会一直等我。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的守候,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寂寞终老。江如月,是不是我死了,就能见到你了?是不是我死了就可以踏遍千山万水回去找你了?是不是我死了就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你还在那里等我吗?门前的树已经不再绿了吧?叶子会铺的厚厚一层,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很舒服。安之还在屋子里泡茶吗?好香啊……我又闻到白茶的清香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喝那么苦的茶。远方的山涧里泉水已经不再流淌了吧,没有了哗哗声,山也会寂寞的,它会跟你一样吗?你每天都在遥望着它,它也会远远的遥望你的吧?你是山的知己,山有你的沉稳和大气。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其实我是很在乎你的,这话你大概也听不到了,我离开那么久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我一直很想回去找你却迷了路,我再也找不到来的那条幽径了,你来接我好吗?我们一起回家……r

“轰——”我听到一声巨响,像什么东西突然坍塌,又像是空中射出的雷鸣。我是看着江如月的微笑慢慢倒下去的,然后我们一起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r

过了很久,我不知来到一个什么地方,阴暗潮湿,不时燃着重重磷火,幽蓝色的光焰闪动着像一条扭动躯体的蛇,有鸣鸣的风声响起,听着却像人的哭泣。这里没有灯,隐约可望到高的不见顶的天空。我猛然间想起,这里跟书中描述过的景象大致相同,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阴司吗?r

“我已经死了吗?”我不禁自言自语。r

“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冥神地府。”忽然有人说。r

我回头,是一个头上长着四只角的怪物,说不出来像什么。r

“跟我走吧。”他在前面带路。r

“去哪里?”我紧跟上他。r

“去你该去的地方。”r

一路上零零落落的撒着尸体骨架,空中飘浮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下意识的掩鼻,那些景象见了叫我胃里止不住的泛酸水。r

来到一座独木桥边,河水里混浊的土黄色不紧不慢的流着。这就是奈何桥吧,桥头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衣服已经破旧不堪,脸上皱纹横生,风蚀残年。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四方形的木桌,上面放有大小不一样的碗。她抬头看我一眼,端起桌上的空碗递给我:r

“喝了它吧,喝了它忘掉今生的一切,等待轮回转世。”她的嗓音沙哑,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孤独的坐了多少时日。r

刚才还是空空的碗里现在竟盛有大半碗黑色的浓汁,闻不出是什么味道。r

好一个孟婆汤,这汤真的有那么神奇吗?喝了它真的能忘记一切恩怨情仇吗?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我想仰头尽数灌下,但抬手的一瞬间我却连汤带碗的全扔进了河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很想忘记,忘记那些令人心痛的回忆,忘记给过的伤害和划破伤口的疼痛感。但是我不敢忘记,确切的说是不忍心忘记,因为他,因为江如月,我不要忘记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嘴角上扬时绽放的如昙花般转瞬即逝的微笑,我已经离他而去,阴阳两隔了,我不要把这最后一点回忆也剥落的片甲不胜。r

“冥王,人已带到。”说话声把我的思绪拉到眼前。r

他就是冥王吗?黑色的衣装显出体态的肥硕,两只眼睛倒晶莹透亮,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斜躺在椅子里,正在翻看一本册子。r

“所有的人来到这里都是向死亡报道的,而所有人的新生也将从这里开始,可悲亦可喜啊!”他喃喃自语,像在感慨着什么。r

“可你不同!”他又指着我说道。r

“我?我有什么不同?”我不解的问他。r

“你知道你为何会来这里吗?”r

“不知。”r

他便随手一扬,眼前立刻出现一面镜子大小的方片,里面是那天我被追杀的情景,我看见自己站在他们当中闭上了眼睛,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江如月,然后只见一道闪电从空劈下,我就不见了踪影,留下那些人恐叫着落荒而逃。r

我苦笑,果然是我命不该绝,不至于丧在一群无耻之徒手中。r

“你可知何人害你?”他问。r

“知道。”我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在我以为会被他们杀死的时候,我就清醒过来了,采薇要我死,我明白,她为什么要我死,我也明白,我只是无力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更多的精力了,我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她,又算得了什么!r

“你难道就不问问为什么你到了这里也不会死吗?”r

“你既然把我叫来,就必定有话要对我说,问与不问不都一样!”我说。r

他若有所思的笑笑看着我,我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胸前的那块玉正发出幽蓝幽蓝的光芒,我伸手触到它印刻的字,指尖一片冰凉。r

“它才是你的命,你的命不在我这里。”r

“为什么这么说?”r

“你没有魂魄,它才是你的灵魂精气之所在,当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能化解你唳气的人,可归本位。”r

“回归本位是指什么?”r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

“那若一直不能回归呢?”r

“当这血玉消失之时也就是你万劫不复之日,从此以后,三界轮回不再有你。”r

“那谁才是化解我唳气之人?”r

他则摇了摇头,转而说道:r

“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是生是灭就要看你的造化了。”r

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既然我不属于这里,为何偏要把我带到这里!什么宿命,什么注定,也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那我还拥有什么?我还能有什么?鬼差大哥带我回去,选了另外的一条路,这条路上遍地都是头骨,惨状各异,让人不禁毛骨悚然。r

“怎么这里还有那么多死去的人?”我问他。r

“因为他们想死,灵魂便会留在这里受罪。”他在一扇木门前停下,“好了,你可以走了。”r

我看着那扇门,潮湿的木板已经腐朽,脱落块块班驳痕迹。他打开缠绕着的铁链,我感到从门外刮进一阵风。r

光明,是久违的光明。r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块岩石上,身旁的流水哗哗的溅湿了我的衣裙。我又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青草香,白云追逐着蓝天,一一划出我的视线,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这算不算是重生呢?r

沿着记忆中的路,我一点点往回走。我该去哪里呢?我要去哪里呢?噢,对了,我是要去找人的,可找到人之后呢?我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我回去了江如月怎么办?不管我找不找得到那个化解我唳气的人,结果都是一样——我将永远的离开这里,离开江如月。每当我想起自己以后都将见不到他,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痛。如果江如月知道了,他也会痛的吧!r

我还是打算去找江如月,我不想再回谣城了,不想再回到温玉歌身边,他有采薇在,相信会比有我在更好。我以前是错把他当成了江如月,他的身上有江如月的影子,所以我才痴痴恋了那么久,现在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不会再折途,就让温玉歌认为我死了吧,只有我在他心中死去,他的生活才会快乐,我为他祝福。r

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湾水,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这是沂兰别苑的后山,曾经给过我美好回忆的地方。江如月,他是否还会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