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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魂梦相接(上)


  一个清兵用刀指着汉子,狠狠踢了他两脚,怒吼道:“活该倒霉!你他妈没长眼!挡了军爷的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滚!”汉子不敢捡拾地上的瓜果,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急跑到街边,惊恐地观望。清军把总喝道:“大伙不要停下!反贼跑远了,快追!”清兵们没有再理会汉子,跨过地上的瓜果,迅速向前追去。

  葛明跑得正急时,迎面来了辆独轮车,车上两个大木桶甚是醒目。一个大汉吃力地推着车,自顾自地走在街道中间。葛明身形一晃,从大汉身边跑过。大汉似是受了惊吓,把车推得左右摇晃,一时把持不住,猛然掀翻推车,两个大木桶跌落在地。

  这段街道有个小斜坡,木桶向着清兵滚去,速度愈来愈快。突然,两个木桶的盖子跌开,桶里的粪尿立时流出,污秽遍地,臭气熏天。清兵们慌忙避开,破口大骂,掩鼻绕过,经此耽搁,与葛明拉开了三十多步远。

  葛明回头见清兵连续遇到麻烦,心下大喜,急忙转过身向前跑去。跑了二十多步,从旁边小巷驶出一辆马车,沿着大街向前行去。葛明快步跑上前,追上马车,飞身跳到车上。只见车前坐着个马夫,手里拿着根皮鞭,旁边还坐着个戴草帽子的人。葛明用枪杆狠劲向两匹马打去,马嘶鸣数声,拉着大车向前狂奔。车上的二人并没显得惊慌,亦没回过头来,马夫反而连连挥动皮鞭,驱赶着马奔跑。

  清军把总大怒,喝令清兵射箭。葛明舞动长枪,将射来的箭矢尽皆打落。清兵便收起弓箭,又跑步追赶。葛明用力掷出长枪,把最前边的一个清兵刺倒在地。清兵们狂声怒骂,气喘吁吁地跟在大车后,距离愈来愈远。

  马车驶入一条小巷时,车上戴草帽的那人回过头,沉声说道:“翻过墙去!”说罢,当先跃向旁边院墙,抓住墙头,翻了进去。葛明见这人居然是阎尔梅,乍然不期而遇,不由得惊喜交集,立即随他翻过围墙。马夫挥动皮鞭,赶着马车继续向前奔去。

  葛明随阎尔梅来到院内,只见里面种着些花草,还有假山、池塘、小亭,似是个大户人家宅第。阎尔梅没有说话,迅速领着葛明来到前院。只见大群人披麻戴孝,还有十多个僧人正在做法事。二人来到侧面小屋,屋内一名僧人慌忙站起身来。阎尔梅摘下草帽递给僧人,催道:“快给他剃发,换上僧衣,把换下来的衣服藏起来。”

  僧人请葛明坐在凳子上,然后取出剃刀,很快给他剃光头发。接着点着一支香,要在他头上烧香疤。葛明腾地站起身来,急忙拦住僧人,说道:“我有玉儿,不能出家!”阎尔梅把葛明按坐在凳子上,喝道:“休要啰嗦!这只是权宜之法,快些坐下!”僧人用香在葛明头上烧了香疤,又取出僧衣给他穿上。阎尔梅把一件法器递给葛明,说道:“照我这样做,跟我到院子里。”二人敲着法器,口诵佛号,来到院子,站在做法事的僧人中间。

  葛明边敲着法器,边抬头看那前方的牌位,只见上面写着“人中”两个字。牌位前吊唁的那群人痛哭流涕,一个女子哭得更是伤心。这名女子全身素衣,虽然梨花带雨,却是娇媚俏丽。葛明一怔,认出这个女子是柳如是,却不知她为何来此吊丧?

  正做着法事,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过不多时,大群清兵手执刀枪,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一个清兵说道:“看他们哭得这么伤心,不知哭得是何人?”另有一个清兵说道:“好奇怪,牌位上供的人名叫‘人中’,怎么还有人叫如此名字?却和穴位是一样的名字。”把总哼道:“这个名字透着些古怪,决不能轻易放过。管他是‘人中’,还是‘涌泉’,大伙去搜搜,说不上反贼就在他们中间。”

  清兵们迅速包围上来,用刀枪指着众人。僧人们停止做法事,吊唁的人们亦停止了哭泣,惊慌地看着清兵。把总高声喊道:“总督大人有令,私藏反贼者同罪。你们识相些,快交出反贼!若是军爷们搜出来,嘿嘿!把你们一个不剩地关进大牢!”

  柳如是越众而出,向把总施了个万福,说道:“妾身有位好友被鬼害死,请大师们做法驱鬼,没有见到甚么反贼。这位军爷若不相信,那就随便搜查,若是被鬼缠上,沾了晦气,休怪!”

  清兵们没有注意柳如是说得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把总更是流出了口水,最后边两个清兵却在评头论足。高个清兵小声说道:“要想俏一身孝,这个穿素服的娘子真他妈长得俊。”矮个清兵紧盯着柳如是,应声道:“秦淮河上的姐儿也不及她。”高个清兵道:“若能娶得这个女子当老婆,我啥活也不用她干。”矮个清兵不屑道:“只有高官贵人才养得起美女,老百姓连想都不敢想。你这个丘八挣那两个大钱,自个吃喝都不够,还想娶美女,别做白日梦了。”高个清兵怒道:“你敢取笑老子,真他妈找死!”一拳打了过来。矮个清兵猝不及防,胸口中了一拳,不由得大怒,立即还上一脚。两个清兵拳脚交加,好不容易才被旁边清兵劝开。

  把总顾不得理会清兵们的丑态,色迷迷地瞧着柳如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柳如是瞟了把总一眼,轻轻娇哼一声。虽然声音若有若无,把总却是全身如同过电一般,顿时变得神魂颠倒,脑中竟一片空白,随后软绵绵的。

  柳如是眨了下眼睛,微微一笑,把总如遭电击,只觉得腹内一股热火升起,心里如同猫挠爪般难受。他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柳如是的脸,问道:“小娘子青春几何?”

  “不好!头色胆包天,竟敢到大户人家调戏良家妇女。”站在最后边的高个清兵低声道,话语中亦有些幸灾乐祸。矮个清兵道:“头是戏看多了,竟然说戏文里的话。”高个清兵道:“别多嘴!我看这女子不是个善碴,看看头怎么收场?”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把总摸了摸脸,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啧啧道:“好香啊!可别闪了小娘子的手。”柳如是大怒,从旁边抄起一个小木凳,向把总打去。把总未及躲闪,头上被打了个大包,立时清醒过来,大喝道:“这个女子想造反,把她绑起来!”两个清兵走上前,作势要扭柳如是的胳膊。

  柳如是柳眉倒竖,挥舞着凳子,娇声喝道:“你们那个敢来!我是柳如是,这就去找洪承畴大人理论。”最后边的高个清兵叹道:“柳如是真不愧为秦淮八艳之首,名不虚传,我们今日可大饱眼福了。”矮个清兵羡慕道:“能摸一下秦淮八艳的脸,被打一百个耳光也值得。”高个清兵摇头道:“柳如是的老公是钱谦益大人,他可是洪大人的老朋友啊!头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把总闻言大惊,冷汗直流下来,但他反应却甚快,赶紧施礼道:“钱夫人,适才多有冒犯,本官向您赔罪了。不过,你也打了本官,两下总算抵消。但是劫法场的反贼就在这附近逃跑了,贝勒爷有令,无论是那户人家都要搜查,若有阻挠执行军务者,杀无赦!”说罢,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故意把手摸向刀柄。柳如是道:“既是执行军务,你们自去搜查。若要非礼,哼!我可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