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幻黑之夜很快过去。r
我站在天宫，圣殿的角落，周围依旧很多人，可是很安静。r
大家看着幻黑之夜后的第一缕阳光微弱地照进天宫殿门，随着周围的逐渐光亮，四周点亮的圣火也逐渐熄灭了。r
所有人坐在大殿旁两排，大殿中央空荡荡，只有我站在角落。r
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空气中压抑的寂静。r
我抬头望向金阳宝座上的泰祀，他微低着头，眼睛闭着，在我看向他的一刻，他又突然睁开，我感觉到他正望向了我，我心中一惊，不自觉地低下头。r
“时候到了。”他开口，声音有些倦懒。r
说完，秦甯蜀卿走到大殿前谦恭行礼。r
“启禀天神殿下，罪徒宇文镜寒已被押至后宫天坛刑场，观若被关在天牢等候。”r
泰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身后金色的披风一挥，光芒比初升的金日还要耀眼。r
他穿过天宫大殿，步伐稳健，身后随着一片朦胧的光雾。左右护法跟在后面，其他的天神也围绕过来，尾随泰祀一同出了大殿。r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动。r
一回头，身旁是一扇香木菱格窗户，我远远地望去，透过偌大的圣棠美域，竟也看得到后宫的天坛刑场。r
目光聚焦，一个身着白色铠甲，后披白色披风的，身材修长的男子，被绑在神坛中央。他的双臂被高高吊起，身体垂直地挂在白色石雕混龙柱上。r
从前那样纯洁绝美，高高在上的圣树护卫宇文镜寒，如今竟也遭到如此待遇……r
没过多久，我看到泰祀和各位天神来到了神坛周围，他们围成一圈，将要对宇文镜寒实施死刑。r
天神中间唯独缺了我，还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无法走出大殿，因为我的心从未有过地压抑、伤感。r
现在是宇文镜寒，接下来就是观若。r
我只能远远看着，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只能这样看着。r
……r
窗外投进辉煌的光亮，周围的法力强大，我忍不住突然转回了脸，无法再看下去。r
虽然远远地无法看清，但我知道这突然的强大法力，是各位天神在对宇文镜寒执行死刑。r
……r
周围依旧那么安静，即使努力想去听远方的什么声音，可还是听不见。r
我知道，也许他在痛苦地大喊，因为同时受到所有天神的法力攻击是极度痛苦的，不过也或许，他仍旧保持着他的孤傲，即使苦痛降临，也不会去损坏他独有的高傲气质。r
也许他仍旧在默念着，他不后悔，从来都没有后悔，他爱着观若，一直想着她……r
然后他会奄奄一息，也许脸上会突然挂上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他身边的那些梨花，柔美纯净。r
最后他闭上眼睛，身体逐渐消失，化成透明的气体，消失在空中。r
……r
周围的光亮消失了。r
我转过身去，有些慌张地重新望向远方。r
然而还没等我定睛，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旁边的花架倒在我脚边，花盆摔得粉碎。r
我猛地回头，目光对向圣殿大门外，看到此时透亮的天空中的一角突然挂上了一团黑雾，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漩涡，我瞪大了眼睛。r
那是北边的一片天空，只有那里变成了这样，而其他地方仍旧正常，只有脚下的土地还在不停抖着。r
我冲出大殿，殿外没有一个人，于是我定神，向后宫跑去。r
一口气冲到了后宫天坛刑场，所有的天神都在，大家都在屏气凝神，用法力控制住自己周围的气场，而当我踏上刑场的那一刻，似乎也觉得地震微弱了些。r
没过多久，地震停止了，天神们收回了法力，大家脸上无不带着慌张讶异的表情，就连泰祀都是一脸迷茫。r
“刚才怎么回事。”r
“怎么突然地震起来了。”r
“刚才你看到了么，北边有一股邪光，难道是冥界有什么异常？”r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时，天界中域边界守卫来报，直接走向泰祀。r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在泰祀耳边轻轻说着什么，接着泰祀的脸上也立刻变得难看。r
说完，泰祀手一挥，让守卫退下，然后动身带领众天神回了大殿。r
我也跟在后面，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混龙柱，目光不由得放空，却觉得心中刺痛，无奈不敢多想，立刻跟随众人回去。r
……r
回到大殿，众人就坐，大家都明白泰祀中止行刑，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r
泰祀坐在金阳宝座，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都没有说话，天神们也都很安静，心中无不猜疑。r
良久，泰祀的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舒展，目光也不再那样黯淡。r
他抬起头，“秦甯蜀卿。”依旧声如洪钟。r
“是。”r
“观若还关在天牢吧，将她押来。”r
两人立刻前去，没过多久押着观若来到了大殿。r
他们一推，观若身体一斜，虚弱地跪坐在地上。她的眼神垂着，毫无光彩，脸上也是没有什么血色，像具死尸一样蜷缩。r
看来，她已经知道宇文镜寒已被行刑。r
“你，想通了吗，现在应该知道错了吧。”r
“……”她没有说话，真正像具死尸。r
“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死了，以他的修为和能力，消失在三界真的是很可惜。”r
“……”r
“那么你呢，你知道错了吗？”r
“呵！”观若突然一声冷笑，冰冷的目光凛冽地望向高高在上的泰祀，“都要杀了我了，何必那么多废话……”r
泰祀也一笑，眼神里却多了些柔和。r
他从身后取过一个红色绣着月桂树的香袋，慢慢打开它，从里面拿出了观若的守护法宝，月神之眼。r
他把月神之眼一亮，然后又放回月桂香袋，接着将香袋丢到观若面前的地上。r
“这是昨晚从你那里收回的你的守护法宝，现在我把它还给你。”r
观若一怔，“你什么意思，我犯了死罪，为什么不杀了我！？”r
“犯了死罪，也并不一定需要死来解决，观若，我有任务要给你。”泰祀说。r
“哼，什么任务，我都要死了，你还不如痛快了事算了。”观若语气坚定。r
“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如果完成了，你应该不用抵上你的命，这是给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r
“将功补过？呵！你认为我需要什么机会吗？镜寒已经死了，我又何必追求生呢，泰祀，放过我吧，让我和他一样，离开吧。”她的目光黯淡。r
“可是观若，如果我说，这次的任务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完成，并且这个任务关乎三界的法力平衡，你愿意吗？”r
观若有些疑惑，越发听不懂泰祀的话，“你，到底让我做什么。”r
“我要让你去一个地方。”r
“……”r
泰祀一笑，“冥界。”r
观若怔住，周围再次嘈杂起来。r
“果然是因为冥界，冥界出事了。”r
“是啊，刚才从北边冥界的方向出现那么怪异的现象，又导致了连天界都有震感，看来事情不小啊。”r
……r
“冥界。”观若皱眉，目光恍惚。r
“是的，观若，我知道你不怕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去那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同样的，你在天界所犯的死罪依旧不可饶恕，作为惩罚，我会收回你全身的法力，但是会把月神之眼一直放在你那里，以备，需要时用。”r
“需要时用。”她重复，似乎明白了泰祀的话里有话。r
这时，泰祀抬起头，望向殿内的所有天神。r
“各位天神，冥界动荡，有人弃三界法力平衡于不顾，有意滋生事端，三界法力平衡受到威胁，我命前任月神观若携月神之眼进入冥界解决此事，维护三界法力平衡，而作为对观若冲突天界律例的惩罚，收回观若月神的身份以及她的全部法力，以待将功补过。”r
众天神议论纷纷，却无不点头赞同。r
见到此状，泰祀也嘴角微扬，笑得优雅从容。r
“观若，天界法令不得违抗，现在，我将会收回你的法力，并助你前去冥界。”r
观若没了话语，我看得出，此刻的她是心灰意冷的，绝望的她只会希望早点死掉。r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r
……r
宝座上的泰祀发功，从观若身上宝蓝色的法力光芒从她的身体冲出，在那一刻，观若一声惨叫，倒在地上。r
泰祀不停地收回她的法力，令她此刻痛不欲生，法力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剥离，就像抽骨剥皮般疼痛。r
随着法力的一点点减弱，观若的身体也变了样子，皮肤渐渐变得暗黄、皱起，皱得像是树皮一样粗糙，黑亮的头发逐渐无光，从根部到发尾变成了花白，面容紧皱，目光浑浊。r
她的身体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抽动，让人不忍看下去。r
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她的法力已被全部吸走，而她，也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从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老妇。r
这就是一个天神被收回法力的后果。r
我不忍看下去，这样的她，比起消失了的宇文镜寒，看上去更让人心寒。r
她倒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去扶她，她又挣扎着爬起来，她伸手看了看自己的皮肤，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没有变，却也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r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开口，声音沙哑低沉。r
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妇人……r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不让我死，而像现在这样，折磨我……”r
她又是一如既往地一声冷笑，“呵……可是你依旧错了……即使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也不会为我所做的事情后悔，因为，你永远都不会懂得我们。”r
“或许我不懂，”泰祀说，“可是，我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情情爱爱只属于人世间，要怨，你也只能怨你活在天界。”r
“……”r
“时候不早了，去吧，观若，带着你的月神之眼离开吧。”r
观若拿起了地上的月桂香袋，然后有些艰难地站起来，一旁的我突然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扶了她一把。r
她看向我，目光柔和和灰暗，我望着她却有些不敢细看她的脸。r
“谢谢你……”r
她轻轻对我说，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她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有些光亮，也让我觉得坦然了一些。r
我放开了手，她转过了身去。r
“观若，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身后的泰祀说。r
她却没有回头应他，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r
那步伐虽缓慢虚弱，却显得坚定，从宝座前走向圣殿大门，她没有看任何人，走在那条路上，仿佛周围只有她自己，她显得那样孤傲而与众不同。r
然而，当她跨越过门槛后，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大殿门口，她仰头看向天界辽远的天空，那时的天空有着橘红的光亮，缕缕细云如丝般漂浮。r
我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背影，像极了一个将要展翅翱翔的飞鸟，她所要离开的，是禁锢她的牢笼。于是我想象着她的表情，应是豁然开朗的又带着嘲讽的笑容吧……r
短暂的停留后，她再次迈出了脚步。r
越来越远，身边没有任何人，渐渐走出了我们的视线。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