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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吃黑


  我也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下策一笑置之,说“算了,娱乐为主”,让他借坡下驴,不至于得罪太深;上策说自已偷牌,反正要黄庄了,偷张牌开个玩笑。不过美女当前,这上下两策都有装之嫌。再说十五万也不是小数目,是兔子不是兔子先别在腰里再说,我就不信这姓李的能把我吃了。我点点头,说欠条就不用打了,赌债嘛,在法律上是自然之债,不还也没关系,我又不是黑社会。邱大嘴怒不可遏,说你妈逼魏达,你什么意思?我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和了牌要钱呗,这还不天经地义啊?他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带,正要动手,被刘老板一手拉住。这老板涵养好,脸上毫无怒气,拿起那一万三千元塞给李法官,笑眯眯地问我:“魏律师,十几万我给了,小意思,支票你收不收?”我心想谅他也不敢开假支票,咬着牙点了点头,刘老板慢吞吞地拿出支票薄,一笔一画地填起数字来。这时包间里寂静无声,李法官脸色苍白,邱大嘴双眼充血,我点上一支软中华,对惊慌不定的佳佳飞个媚眼,想他妈的,以后中院的案子我还怎么接啊?

  中国的诉讼程序比较复杂,先交钱立案,然后把案子分到归口的业务庭,由庭长指定法官审理。这两年法院系统改革,搞什么“电脑排位”,由电脑随机指定主审法官,听着挺先进,其实电脑也是人操纵的。这中间的猫腻就多了,同样的案子,张三审是一个结果,李四审又是一个结果,所以每个律师都要找熟人。找了人不一定赢,不找人就死定了。我在中院打过几回官司,有几个相熟的法官,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亲舅舅也帮不上忙,只要是我的案子,姓李的肯定要从中作梗,我还没法申请回避,我总不能说“打麻将赢了他的钱,所以跟他结仇”吧?其实这些法官也挺可怜的,专业跟我一样,干活比我还多,收入最多只有我的十分之一,普通法官年薪六万,我随便接个稍大的案子就不止六万。所以律师和法官是一对天生矛盾,谁也瞧不上谁,谁也离不开谁。上个月汪大海出差来看我,大学时我们住上下铺,现在一个法官,一个律师,开口就互相抨击,我说法官哪有好人,抓一个毙一个都不冤枉。汪大海反唇相讥,说行啊,不过毙我之前,我要把你们这些律师全抓过来,挨个鸡奸,还得让你们唱赞美诗,说“奸得好,奸得妙,奸得孙子呱呱叫”。

  支票刚开好,陈慧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张嘴就骂:“王八蛋,你他妈是不是人?”我说亲爱的,你又犯逻辑错误了,王八蛋他妈是王八,怎么可能是人?陈慧噎得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又骂了一句:“王八蛋,那四十万你到底还不还?”我说你搞清楚:第一,钱不是我借的;第二,我不是担保人,你凭什么让我还?陈慧大怒:“骗子,骗子!你他妈要敢不还,我就……我就叫两卡车兄弟……”我说还装大姐大呢,省省吧,你二哥都进去了,你以为还是三年前呢?

  陈慧的二哥绰号小二黑,江湖人称“黑哥”,原来是南城一带有名的豪杰,三年前因为地下赌场的事,整个团伙被公安局连根挖掉,小二黑是团伙头目之一,判了个死缓。本来我还忌他三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估计小二黑这辈子没指望了:死缓改无期,无期改有期,至少也得蹲上二十年。

  我把支票收进包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愁。这时肖丽也到了,我让她到车上等我,盘算着说几句场面话下台,构思半天,忽然泄了气,想去他妈的,一个鸡巴法官,一个鸡巴律师,再加上一个鸡巴老板,能奈我何?一不做二不休,得罪人就得罪到底,我再逗逗他们——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佳佳,故意说得很大声:“想去电视台就打我电话,魏哥也不嫌你脏。”说完昂昂然出了门。

  肖丽在车上闭着眼听教皇乐团的Join Me:“我们如此年轻,生命刚刚开始……”我拉开车门,她眼也不睁,用小指挑着一条小小的黑色丁字裤:“老魏,这是什么呀?”

  我心里咯噔一响,不过马上就有了主意:“内裤。”

  “内裤,”肖丽笑眯眯的,“谁的呀?”

  “我的。”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你的?你一个大男人,穿丁字裤?”

  “对啊,”我理直气壮地说,“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能穿丁字裤?法律不让我表态,还不让我变态?”

  肖丽比我小十四岁,我三十七,她二十三。刚开始她叫我叔叔,后来熟了,叫我老魏,后来更熟了,一关灯就叫我“该死的”。

  我这辈子经历过不少女人,各种型号、各个类别,与多国人士有过深入交往。女人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动物之一,人品好则咪咪小,脸蛋美则临床效果差。当着面都讲爱情,一爱完就伸手要钱。这年头没什么靠得住,再恩爱的夫妻,半小时不见面,孩子都能生出一打来。陈慧是我亲手抓住的,肖丽尽管没抓住,背着我也没少跟她的同学勾搭。一年前她还逼我结婚,现在婚也不结了,千方百计要骗我的钱,今天说要开店,明天说要考研,家里平均每个月破产一次。三个月前我们一起吃饭,她接了个电话,眼泪刷刷直流,说她妈得了肾癌,肾小球肿得有西瓜那么大,手术费差十八万,非找我借钱。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凭直觉就知道有问题,给她掐着通话时间,一共七分四十二秒,然后找机会查她的手机,还别说,真有她家的号码,也是差不多时间打的,就是通话长度不对,才一分半钟。七分四十二秒的那个号码删掉了,不知什么人干的。不过不着急,慢慢查,相信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说什么借不借的,咱俩谁跟谁啊?反正这两天我要到上海办案,也别十八万了,就二十万整吧,到时我直接交到医院账上,还省得你爸妈费心。这招以退为进,看着厚道,其实十分阴毒,一步就闷宫将死。肖丽急得脸蛋通红:“不许去!你是谁呀?是我男朋友还是我丈夫?跟了你两年了,一点名分都没有!”顺势逼婚,逼不成就翻白眼、掉眼泪,哀叹姘头生涯之可悲可怜、生不如死。我点上一支烟,笑眯眯地看她表演,想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后来才知道她妈死了十几年,肾小球早被蛆拱了。这人跟我在一张床上睡了两年,居然这种事都瞒着,想起来后背就阵阵发凉。

  汽修厂的老郝给我打电话,哭咧咧的,说魏律师,我那三十三万咋整啊?官司赢了,钱一分都拿不回来。这个老郝长得十分后现代,额头窄小,眼珠巨大,鼻子若有若无,一张厚厚的鲇鱼嘴,旁边翘着两撇鼠须,谁见了都会想起“谭鱼头”来。老郝在安信大厦旁开了个小汽修厂,给安信公司修了几年车,一分钱没拿到,总觉得安信家大业大,不会坑他这点钱,没想到安信一夜之间就垮了。老郝来找我,说要打官司。这事是个诉讼陷阱,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没指望:安信公司欠银行九个多亿,能抵押的全抵押了,只剩一个空壳。我拍着胸脯打包票,说百分之百胜诉,你一万个放心。老郝大喜,立马往外掏钱,我收了两万三千元的律师费,八千元的办案费,转手交给所里的小律师廖明。廖明今年刚二十五岁,也不是什么善类,今天一顿饭,明天一顿酒,后天一场桑拿,折腾得老郝皮焦肉烂,外酥里嫩。开庭的时候安信根本没到场,缺席判决,百分之百胜诉,可就是拿不到钱。安信剩下那点东西补税都不够,根本没老郝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