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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惊弓之鸟(1)


  那天从鹤舞山庄出来,我招招行险,先给曹溪看守所打了一通匿名电话,这是最关键的,一定不能让陈杰死在里面,否则一切都完蛋了。王小山绝非善类,今天能要一百五十万,明天说不定就会要三百万。只要这把柄在他手里,非把我活活逼死不可。只要陈杰不死,一切都好办,我没有捞人的本事,胡操性可是手眼通天,卑词媚之,厚礼结之,保出来应该不难。这事十分滑稽:送他进去的是我,捞出来的还是我,真他妈吃饱了撑的。不过形势逼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给这小子几十万,反正近期收入颇丰,一点小钱不在话下。

  肖丽还在发抖,我轻轻地搂着她,嘴里轻言细语,一点点宽她的心。她渐渐开朗,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说要跟我喝两杯。暗红色的灯光朦胧地照着,有点暧昧,有点温暖,让人不觉温柔情动。碰了碰杯,两个人相视而笑。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漫不经心地拿在耳边,一个女人哭咧咧地告诉我:“魏律师,我叫柳芳,是孙刚的爱人,我想求你……”

  我放下酒杯:“你在哪里?”

  “在家里,我能不能跟你谈谈?”

  我说你等一会儿,转身到门镜中观察半天,外面还是毫无动静,心里稍稍一松。我住的是高档社区,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巡逻,估计陈杰待不住。柳芳在电话里呼呼地喘气,我问了地址,让她在家等着,说我马上就到。她连声道谢,我把那电警棍拿在手里,嗒嗒擦了两下,满屋子电光乱闪。想想还是不保险,又从架上摘下一把长刀,拿报纸裹了裹,牢牢抓在手心。肖丽忧心忡忡地望着,我说你先睡吧,这案子事关重大,晚上可能回不来了。她一下嘟起了嘴,帮我穿外套、拿雨伞,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雨越发急了,我狂踩油门,十几分钟开到孙刚楼下,柳芳正在楼口等我,这女人十分家常,估计有四十岁了,腰肢臃肿,五官平庸,一身烂萝卜味,只有白皙的皮肤还保留一点当年风韵。我暗暗撇嘴,想孙刚这王八蛋一辈子周旋花丛,娶个老婆居然是如此德行。简单招呼了两句,我跟着柳芳上楼,问孙刚被抓前说过什么。这女人可怜巴巴地:“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你……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说不好办啊,首阳公安局长直接派人抓的,看来麻烦了。

  她眼圈红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有心脏病,万一……”

  我说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容留、介绍卖淫罪可不是小事,轻则一年,严重的五年以上,唉,孙刚怎么会这么笨?

  柳芳眼泪长流:“我给你钱,只要能救他出来,我卖房子、卖车,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我的心邪恶地跳了跳,拿腔拿调地告诉她:“钱嘛,不是问题;办法呢,也不是没有,只要你听我的,嗯,我明天就可以把人捞出来。”她连声答应:“我听你的,一定听你的!”我阴阴一笑,浑身邪气咕嘟喷涌,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柳芳僵呆,满脸惊愕之色,我毫不顾忌,搂着她臃肿的腰,慢慢掀起她的睡衣下摆,把手粗鲁地伸了进去。她抖得像块凉粉,不过丝毫没有挣开的表示,我心里像揭开了一个厚厚的痂,既痛且快又恶心,中有仇恨刻骨。在她胸前狠狠地搓了两把,我狞笑着问她:“会不会做辣子鸡?”

  “会。”她神色慌乱而迷茫。

  “去,给我做个辣子鸡!”我粗俗地说,“我他妈饿坏了。”

  世上没有丑男人,只有猥琐的男人。也没有坏女人,只有经不起诱惑的女人。我相貌平平,一辈子没当过帅哥,以前陈慧经常说我“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说自己瞎了眼,千挑万拣,竟然找了我这么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茄子不像茄子,萝卜不像萝卜,煮遍山珍海味配不成菜。说得我无地自容,低头长叹,自尊心受伤极大。这些年渐老渐衰,头秃了,脸皮糙了,形象越发不堪,魅力却有增无减,身边总有美女围着转,还经常叫我“老帅哥”。这话算得上肉麻,喝高了我也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越老越帅,酒醒之后往往苦笑,想我算什么帅哥,我兜里的人民币才是真的帅哥。

  在通发旅馆跟姚天成吃饭,叫了两个美女作陪。我话瘾发作,给他们普了半天法,重点是前期一个变态案例:本市有个卖月饼的女老板,身体结实无比,作风异常剽悍,正是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好年华,给根凳子腿都能榨出汁来。因为老公硬件不达标,愤然离婚,在外面找了四个小伙子,个个龙精虎猛,腰下悬挂利器。名义上是私人助理,其实只是床头娇客、泻火良药。开始只是一对一地操练,日久瘾大,这富婆豪情发作,在华胥宾馆开了个总统套,把四味药材全弄上了床,大被一蒙,风雷激荡,颠簸驰骤几个钟头,富婆渐渐不支。四个小伙不明就里,依然走马灯般轮番厮杀,情状煞是好看。忽听一声惨叫,那富婆两腿一蹬,直挺挺昏死过去。四个小伙大骇,掐人中、捶胸口,接着腔子做人工呼吸,抢救半天没救过来,吓得面如土色,以为真死了,赶紧打电话报案。很快警察就到了,那富婆悠悠醒转,媚眼如丝,娇躯难支,身上药汤横流。这年头的警察多少都懂点法,估计这事性质不对,立马请示上级,首阳分局的陈局长闻言大喜,亲自赶往作案现场,厉声训斥:“这是犯罪!知道不?聚众淫乱罪!知道不?至少判三年!知道不?”还号称要让记者前来监督。那富婆又羞又怕,跟陈局长密谋半天,据说给了一张七位数的支票,最后平安大吉,由几根药材横着抬了出去,走时心中忧伤,忍不住做了一首诗,大意是苛政猛于虎,人间有强梁,姑奶奶活了四十载,从没像今天这么爽。

  姚天成哈哈大笑,该谈正事了,他把两位美女支走,问我转移财产有哪些办法。这话问对人了,我这些年精研公司法和破产法,绝对专业人士,对转移财产尤有心得,不过处世如垂钓,大鱼还在水底,不必急急出钩。我笑而不答,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姚天成压低声音:“我有个朋友,最近弄了四五千万的货,全出手了,但不想付钱,你有什么办法?”我心中窃笑,想肯定是这王八蛋自己的事,否则表情何至如此猥琐?现在上流社会都这么干,动不动就拿朋友当幌子,其实什么狗屁朋友,都是利合之辈,所谓“腥膻当道,自有猫儿奔来”。有利则聚,利尽则散,跟大粪上的苍蝇一个德行。我估计这厮从通发弄到钱了,想找个安全通道汇出去。上次我们合伙摆了老丁一道,这老厮到底不是泥捏的,当时认栽,背转身疯狂反扑,在市里、省里到处告状,检举信写了几十封,大有把天捅漏的架势。现在工委派了工作队,审计署派了审计组,十几年的旧账都翻了出来,整个通发集团乱成了一锅粥,弄得人人自危,

  我慢慢地呷着酒,先给他分析法条,说破产清算有个半年的期限,六个月内转移的财产无效,要追回来重新瓜分。所以要早作准备,弄个假投资,先把钱转出去,过六个月再申请破产清算,肯定没有问题。他连连摇头:“不行,时间太长!半年之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我说那就诉讼好了,只要法院判决一出,立马执行,最多两个月就能搞定。他有点疑惑:“行吗?怎么操作?”

  我指指天花板:“这里没装窃听器吧?”他说当然没有,谁他妈敢?我点点头,直戳他的痛处:“你的投资移民办好了吧?去哪个国家?”他当时就呆住了:“没没……哪有这事?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我哈哈大笑:“你瞒我一时,还能瞒我一世?说!是不是你自己的事?再不说实话,我他妈不管了!”他脸红了,推心置腹地告诉我:“老魏,真不是故意瞒你,这钱吧,确实有我一份,不过,咳,更多是人家高总的……”

  这我就明白了。高洪明一直主管经营,这些年通发集团硬件更新,先后从德国引进了两亿多元的设备,全是集团下属的进出口公司经手,这公司由高洪明亲自操盘,中间几次捣鬼,光回扣就吃了三千多万,再加上设备维修、零件更换,黑的钱不计其数。现在估计捂不住了,几个人都起了脚底抹油的念头,不过钱还挂在集团名下,检查组盯得又紧,想安全转出,非出奇招不可。

  我问他:“高总在境外有账户吗?”他嘿嘿直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哪个国企老总没几个离岸账户?放心!香港有两个,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还有开曼群岛,都有!绝对安全!”我本想乘机弄他几个钱,一听这话大为懊恼。这些年经济发达,贪官们洗钱的办法越来越多,这种境外账户没别的作用,只是方便销赃。一口喝干杯中酒,我又问他:“现在高总说话还算数吧?”他歪着嘴笑:“哪有那么严重?当然算数!这不过是早做退步——有备无患嘛。”我放心了,现在事情很清楚:这帮家伙早就跟洋鬼子串通好了,那笔钱属于应付账款,只要德国公司起诉,法院一判,付款毫无争议,检查组肯定没什么说的。以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要求德国公司把钱汇进指定账户,不管是香港还是加勒比海的小国,地球这么小,只要腰缠千万,哪里都是人间天堂。

  姚天成也是明白人,一说即通,坐在那里啧啧赞叹:“打官司还有这种用处,老魏,有你的!”接着议定日程:我负责起草一切法律文书,包括诉状、答辩状和保全申请,开庭时不可双方代理,再随便找个律师做幌子,反正是必胜的官司,水平再低都无所谓。

  姚天成十分满意,问我整个过程要多长时间,我打包票:“法院那边我来协调,从立案到执行完毕,最多四十个工作日,五千万全部转走!”他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辛苦辛苦,至于这律师费,你看怎么给?”我说你看着办吧,都是朋友,我最多收你百分之四。他皱皱眉头:“百分之四?那可是两百多万啊,又不是公家的钱,再少点!”我心中恼火,想这两个王八蛋黑了那么多,一点小钱还跟我计较。沉吟半天,说还得替德国公司请个律师,如果费用太少,我怕对方……他大咧咧地:“这么简单的案子,什么都不用他干,只是出一次庭,他敢要多少钱?最多给几万块!”我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五千多万的标的,律师这行你也知道,给少了恐怕说不过去。”他犹豫良久,突然伸出一只手掌:“那就这个数!你给他多少我不管,反正五十万搞定!”说完直直地盯着我,神色不容半点抗拒。我心中怒极,问他能不能再加点,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我点点头:“那好吧,五十万就五十万。”心想去你妈的,等案子到了中院,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次要是便宜了你,我把魏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