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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早开的晚霞(4)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晚江来到麦祁办公室,田恬在里面来来回回踱步。她又给公司惹了麻烦,只是这次不会那样幸运了,他们等不到那个上门道歉的人。

  “田姐,我可不可以找Audrey的人谈谈。”

  田恬一副“不可能”的样子:“人家可是冷艳高贵得很,甩着手里的破项目,以为人人都要舔他鞋尖儿。我们要谈,他可乐意?”

  晚江只是不甘心,被田恬拉到身边:“我看你气色很差,昨天没睡好?”

  “对不起,田姐。”她好像都还没有和她的老板们好好道歉。

  “别说这个。公司没有保护好你,还请你不要介意。”

  晚江一下子说不出话,只好摇头。

  “如果你觉得累,就回家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我和你大哥一定会弄清楚,到时候,你再精神抖擞地回来上班。”

  “我没事儿,可以工作。陆戎他很能干,会帮我分担。”

  “那就好。”

  麦祁的电脑有邮件提示音,田恬头也没回就问:“怎么说?”

  麦祁没有马上回答,看过整封邮件以后,显得有些为难:“你自己过来看吧。”田恬绕过去一目三行,渐渐地,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晚江也凑上前去一探究竟,是和麦田达成长期合约的一家公司。合作多年,他们的项目一直由晚江操刀负责。邮件并不长,核心意义提炼出来就是“两个不”——不换人,不续约。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哪怕你曾经为其尽心竭力,一旦遭殃,却没人记得你的好。像是被灌进一碗胆汁,苦得心都麻了。

  风口浪尖,也许自己是该识相地避一避,这样对大家才是真的好。晚江很快做出决定:“田姐,抱歉。刚才我说谎了,我觉得有点儿累,想好好休息几天。”

  从麦祁办公室回来,晚江就开始着手整理东西。把手头的事情转交给组里其他同事,又将已经养了挺多年的仙人球放到陆戎电脑旁:“替师姐照看它几天,如果回来发现它变丑了,唯你是问。”

  他晓得自己没有立场挽留,但心里的确是不舍得。藏不住,于是就表现在了脸上。晚江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没人带:“放心吧少年,我和大灵说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先跟着她。”

  陆戎小心摸着仙人球浑圆的身子,细小的刺儿刮过手掌,是难以名状的痒。他点点头,笑起来一如既往像太阳:“我是师姐的少年,所以,早点儿回来。”

  这是陆戎第一次向晚江主动伸出手,男孩子宽大的手掌,细杂的纹路很少,有很长的生命线和事业线。她不大懂手相,只希望自己有幸成为他命运纹里的一位伯乐,可好像偏偏注定是感情线里的一个断裂。

  晚江没有再去关注论坛里的帖子,听说连自己在徐氏被羞辱的事情都挂出来了。田恬致电给管理员要求删除,人不同意,声称从来没有删帖的先例,挖掘行内黑幕义不容辞。

  真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挥舞着替天行道的大旗。

  因为爸爸突然身体不好,杜宝安前几天已经请假赶回N市去了。看来最近大家都犯太岁,得挑个黄道吉日去拜拜佛。人就一命,生死才最要紧,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遇上的都不是事儿。

  于是没了平日里需要供养三餐的对象,晚江越发不想做饭,而且一个人吃也怪可怜的。何况拜高以樊所赐,之前带着她上天入地胡吃海喝,不知不觉中养叼了她原本朴素的嘴巴和胃口。

  说到高以樊……

  晚江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想:好久不见了呢,他现在在做什么啊?

  在高级会所应酬?在岑姐家逗粤粤?在和陈元一骂架?还是在……洗澡?

  唔,美男出浴,湿发遮眼。让人脸红心跳的倒三角身材,腰部精壮挺拔。散发雄性荷尔蒙的身子逼近你,耳鬓厮磨,然后用绵绵化骨般的嗓音说,你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啊——

  啊——

  啊——

  救命啊!她这个良家妇女在意淫什么?晚江像被针扎到一样跳脚,天灵灵地灵灵,不正当意念速速退散……佛祖保佑,倘若高以樊知道自己把他臆想得如此猥琐,一定会就地给她挖一口坟……

  此时此刻,某个去往伦敦的航班正在几万英尺的高空中飞行。头等舱里,高以樊打了个小喷嚏。

  “感冒了?”刘知旬问。

  “没事。”高以樊端起咖啡呷了一口,眼睛却瞟向窗外,除了夜黑其余不见,“大概被人惦记了。”

  凌晨三点的时候,晚江起来上了趟厕所,之后就睡不着了,数了几百只羊也没用。索性用手机上了会儿网,陆戎上传了一张仙人球的照片,小家伙依然那样浑圆呆萌。晚江欣喜,在留言处占了个沙发。她就这样躺在床上打发时间,东方便撕去黑夜,露出了鱼肚白。

  俄罗斯方块打得火热,只是目前这关形势有些险峻。叠得老高,眼看就要碰顶,她终于盼来了极为需要的“田”字方块。千钧一发之际,来电铃音欢乐地响起来,破坏了立马就要转危为安的形势。晚江翻了个白眼:“喂!良心何在?我闯不过关你提头来见!”

  “好啊,什么时候?”

  好啊?好个头啊!

  “现在、立刻、马上。”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在那头咯咯笑,“亮着灯的那个是师姐的房间吗?”

  晚江瞟了眼头顶的灯盏,用了一个武侠小说里的动作翻身起来。她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小心探出脑袋……

  楼下院子里,陆戎站在一棵茂密的大樟树旁,仰头朝晚江笑得憨厚。

  诡异,太诡异了。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在梦乡的清晨,她,陆晚江,竟然一身标准的运动装束,和一个小自己六七岁的少年开始了晨练。如果杜宝安看见运动低能儿的她这般全副武装,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怒喊:“想吓唬谁啊?”

  小区附近有一个挺大的公园,晚江和陆戎沿着草坪边的小径并肩慢跑,说是并肩,其实陆戎还是快了小步。晚江脚上的这双跑鞋,压箱底的时日已经要按年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会儿再穿上,脚感没有从前好。

  才跑了不到八百米,她就开始跟不上节奏了。步伐越迈越慢越迈越小,上气不接下气,身上好像背了一个装满秤砣的包袱。她渐渐停下来,撑着膝盖没命似的呼哧。陆戎没留意,一个人跑出去大段路,还是旁边草坪上一位打太极的大爷叫住了他,他才停下来。

  “师姐!快跟上!”

  “不行了,我不行了……好累……”

  “快呀!加油!”

  死小孩,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四肢发达、健步如飞、动如脱兔?跑个几千米不带喘的?晚江正腹诽着,却见那打太极的大爷站到陆戎身边,以气沉丹田之势唤道:“年轻人!跑起来!生命在于运动!”

  “……”

  这一吼的效果巨大,惊动到树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到处飞。好多锻炼的人们纷纷朝晚江行注目礼,她被弄得很羞愧,简直是不跑不行。而陆戎,早已被大爷气吞万里如虎的模样逗得直不起腰。

  公园休息处,经过晨跑洗礼的晚江在长椅上摊成了个“大”字。陆戎将矿泉水的盖子拧松,递给她,她豪气地牛饮了大半,真的快渴死了。

  “都还没问你,一大早跑到这边来干吗?”

  他停下喝水的动作,眼睛还是朝着前方:“找师姐跑步啊,你不是凌晨还在上网,占了我一个沙发吗?与其躺在床上打滚,不如出门流汗。”

  话不糙,理也不糙。久不锻炼的确有点儿吃力,但不是无法负荷,她更享受运动过后的神清气爽,万物在眼里似乎都更加生意盎然。仿佛不仅仅是出汗,那连日来的愁怨也一并蒸发掉了,心中被许多正能量填得满满当当。

  “谢啦。”

  真的谢谢你,陪我挣回来一些宝贵的好心情。

  这样的运动热情持续了好些天,顺带治好了晚江这阵子的失眠多梦。原本抑郁的心态也逐渐转好,受尽战火摧残的土地都能重建,那她的荒堑,假以时日也一定还会开出绿芽。

  陆戎每天准时等在楼下的院子里,和晚江一起跑步,然后坐公车到公司上班。这让晚江想起小时候,唐老师也曾这样带她晨练,完了先骑着那辆拉风的自行车送她去学校,然后才去往C大上课。

  “我爸年轻的时候很热衷锻炼身体,也算标准身段。现在不同了,心宽体胖,深刻实践了一回‘岁月是把杀猪刀’。”

  他们散步在回去的路上,晚江便把唐老师拈来做了一回话题。陆戎也很大方地聊起自己的父亲:“我爸也很喜欢运动,跑步、篮球、足球。我的童年,几乎就是和他一起在A大的操场上度过的。”

  “我们学校的操场?”

  “是啊,我爸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院长。”陆戎浅浅一笑,“所以,我是真的很早就知道师姐你了。”

  晚江吃了一惊,她进A大的时候,这小子还在读初中吧?而且父亲是工科教授,他怎么就选了个文科专业呢?

  “因为我喜欢,于是我爸没有反对。但从来不看好,就等着将来看我‘毕业即失业’的笑话。反正在他眼里,只有搞科研技术才是正经事。”说起这些,陆戎年轻的脸上也有无奈,但很快稀释,“不过师姐,你一直都是我前进路上的榜样。那年获奖,你在台上说,‘所有因为创作而牺牲的脑细胞都将永垂不朽’,我也始终记在心里。”

  晚江呆在原地。

  不可思议,原来自己在另一个人悉心掩护的光阴里,活得像那日出时天际线处赤色的云。一直以为他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料到,他在独自一人的单影岁月中,如此痴心。

  或许你永不在乎剖白真心,我却怕自己负担不起你的长情。

  她的内心不知为何有些伤感,而眼前高大的男孩,在朝阳金色的逆光里粲然一笑,不再言语。

  一段路,两人都沉默,这在几日来的相处里,是没有过的。如果没有接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很可能会一直尴尬到底。晚江头上那条好端端绑着头发的皮筋,“嘣”的一声断掉。这坑爹的情况令人满头黑线,什么破质量啊!身上没有一样东西能绑的,如果披下来,真的会热疯啊!

  她只好单手抓着,疾步赶路,快得像个竞走运动员。陆戎笑够了才追上来,其实这样举着怪累手的,他主动帮忙。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我来吧,算作刚才嘲笑师姐的补偿。放心,不会扯痛你的。”

  头有点儿难转,晚江辛苦地瞅了他一眼,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咦,我这样,算不算抓住了师姐的小辫子?”

  “你确定这是补偿,不是‘二次伤害’吗……”

  “哈哈哈!”

  经过成记的时候,正在店门口干活的老板娘看见他们如此猎奇的姿势,好奇道:“晚江,你这是怎么啦?”

  “头绳断了。”

  “哎哟,那我这儿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能绑的。”

  “不用啦,我这就到家了。”

  老板娘甩甩手上的水渍,这几日总能瞧见晚江和这小伙子一起晨练,年轻人这样注重锻炼挺难得的。她蓦地想到什么,连忙笑说:“对了,上次和你们一起来吃消夜的那位先生,这会儿也在呢。”

  嗯?谁啊?

  晚江兴趣不大地朝老板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靠近店门口,如此显眼的,视线完全可及的位置,高以樊一身运动打扮。筷子头上正夹着一只虾饺,用一种被公然无视后不知喜怒的表情,对视着晚江以及身后帮她抓着头发的陆戎。

  该死……

  自己似乎相当高调地忽视了他的存在……

  晚江觉得脖子以上全线僵硬,声音说出口都有点儿飘:“嗨……你跑这么远吃早饭呢……”

  陆戎向那位气质与早餐店格格不入的先生看去,他若入无人之境,只顾将虾饺蘸汁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完,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刚在附近打完网球,想着老板娘虾饺的手艺,就过来了。”

  瞧瞧,人家这话说得多有水准,看老板娘眉开眼笑的模样就知道了。高以樊自然是感知到了那年轻人的眼波,端起豆浆喝着,眼神一厘一厘地顺着方向延展出去,最后落在陆戎身上。只是他此时正好侧头,于是将这道犀利的目光隔在了盲区。

  这个男孩子是谁?哪里冒出来的?他最近到处飞,分身乏术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的首席卧底杜宝安也失灵了?

  老板娘不晓得这位先生此刻已化身提问机,一个问号一个问号往外抛。她想着晚江他们应该还没吃早餐,招呼说:“你们俩也在我这儿吃点儿吧!”

  “不了,家里煲着粥呢,这会儿回去正好。而且我得赶紧冲个澡,您先忙!”晚江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转而对高以樊说,“那你慢慢吃,我们走了啊。”

  他们三步两步就走过了高以樊的视野范围,走向了他看不见的一方。店门口那块地明明刚才还有她在,突然就空了。口腔一动,他终于把之前停止咀嚼的食物咽下去。

  煲粥共食,谈笑风生,屋子里留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自个儿浴室冲澡——从晚江的几句回话里,高以樊目前只能提炼并脑补出这样的场景。

  还有——

  他抽了张纸巾印印嘴角,走的时候揉团扔在笼屉上。

  “你”慢慢吃,“我们”走了,这样的归类方式真不招人喜欢。

  反正不招他喜欢。

  钥匙丢在包底,摸了好久才拾出来,杜宝安开门进屋的时候,晚江正在阳台晾衣服。闲着没事做,就把压在衣柜里的几件春秋衫翻出来重新洗一遍。杜宝安气喘吁吁,大大小小行李往地上一丢,循着哗哗水声朝阳台走去。完全不理会晚江见鬼似的神情,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撑衣杆,在她发出疑问之前率先出言:“你还好吧?”

  “你回来了?”

  “啧,这不废话吗!”

  晚江从惊吓里缓过来,拿回杆子:“我能有什么不好,你爸怎么样?”

  “先甭管我爸。”杜宝安抱胸往门框边一靠,“你够好的话,这工作日不去上班干什么?”

  未拧干的衣服,下摆很快蓄起了水分,像小雨一样嗒嗒而落,滴在晚江的脚背上。她回头看了杜宝安一眼:“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