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母她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口咬定神灵属于全人类,不是风族私有财产。
这话乍一听,非常公正无私。
云一时脑袋没转过来,被绕了进去,找不到反驳的话。可要她顺着盐母的意思让出巫女那是万万不能。只能闭口不言,以沉默抗议。
然而对方怎么可能让她蒙混过去,见其无言以对,盐母更加得意,大声的振振有词:“我岩族已经决定举族搬迁,可是我们食物不多,今岁春天没有播种,秋天便没有收获。明岁食物紧缺,又离开了岩山无法采集岩盐。难道还要用本就不够的食物和你们风族人换盐吗?这是把我们岩族人逼上死路!”
“就是。”熊母跟着帮腔,“巫女仁慈,教会风族人制盐,为何厚此薄彼,不愿再教岩族人呢?”
临时营地都是露天的,声音大点就能传出去。再者,盐母熊母她们浩浩荡荡一群部落族长来访风族,一路本就引起很多围观。这时,自然也有很多看热闹者。有外围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相问。岩族、姬族、嬴族带来的人手就散在人群里传播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整个交易集会的人都知道了。
“对!不能只教风族人。大家都要教!”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得到风族人的制盐方法。这是个巨大的诱惑。没有部落不想,没有人不赞同。盐母等族长的要求非常正确。神灵是大家的,不能只偏帮风族。
“巫女回来了!”有眼尖的看见从河边洗漱归来的巫澄和西,立刻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叫嚷:“巫女!我们部族也要学制盐!”“巫女,让我们部落供奉你!”
巫澄惊恐的看着围上来的人潮,“这是怎么回事?”暴动了?
汹涌的人群根本听不进她的问话,人人都朝她伸出双手,扯衣角,恨不得立时就将她拽进自家部落。西奋力抵挡,无奈人单力薄,年纪又小,被推搡的跌跌撞撞。
眼见场面就要失控。突然,半空中略过一个黑影,随着一声响亮的暴喝,一柄巨大的石斧横扫而过,靠巫澄最近的几人全部被拦腰砍倒。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一个壮的像山一样的男人落在巫澄面前,沉重的双脚落地甚至发出“咚”的一声。男人身后是一群和他同样高大的壮汉,人人手持石斧,对着人群就是一阵劈砍,不一会儿,巫澄身边被清出一块空地。
“对巫女不敬者,死!”领头的壮汉煞气巍然,冷冷的看向受伤人群。
巫澄死命忍住已到喉咙口的尖叫,脸色煞白。
“巫女放心,他们只是受伤而已。”领头壮汉瓮声瓮气的说,“我是姬族有熊部落的苍,我们来领你去风族营地。”
如摩西分开红海,围挤的人群默默抬走受伤的同伴,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巫澄心惊肉跳的走近营地,一群部落族长们期待的看着她,说明来意。
“教你们制盐?”巫澄怔了怔,知道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瞬间做出决定:“没问题。可以。”
“巫女!”云焦急的呼喊。
西拽住云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听巫女的。”
盐母性子急,立刻就说:“既然巫女同意了,交易会一结束就先去我岩族吧。”
熊母马上反对:“你们就要搬迁,去了也没用。我有熊部落靠着风族近,先去我们部落。”
嬴族长不等她说完就飞快插话:“你们有熊人最不擅做灵巧之物,学的慢,还是先去我嬴族的好。”
巫澄好整以暇的寻了位置坐下,不动声色的看她们吵。
吵了一会儿,谁都不肯相让,营地外围观的人听见了,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该先去谁家部落。风族人急的不行。好在熊苍等壮汉人早将营地周边围了一圈,外面争论的再凶,也没人敢往里面闯。
“吵死了!去谁家不是去!”熊母第一个不耐烦,“又不是不去你们那儿了,我部族路近,去哪家都要先路过。先去我们那儿!就这么说定了,今岁我补偿你们些肉食就是。”
熊母愿意拿好处,话也说的有道理,的确是她的部落最靠近风族。其余人也就不再争吵,排起第二个部落来。
这是拿她当物件分配呢!巫澄心中冷笑,冷冷举手。西见机大喝一声:“巫女有话说,全都安静!”喊完又示意云跟着他,于是云领头,所有的风族人一起跟着西喊:“巫女有话说!全都安静!”
随着一声声整齐的呼喝,人们安静下来,如麦浪滚滚,一直绵延到营地外围。
等场面完全安静了,巫澄运气于胸腔,朗声说:“每个人都开口,我说话你们便听不清。所以,我说话时,请不要发出声音。如有疑问,等我说完了你们举手,点到谁谁再发言。有问题吗?”
西领头,风族人齐声喝:“没问题。”
巫澄点点头,朗声继续:“神灵是公平的,所以我可以将制盐的方法教给大家。但是,我不离开风族部落。你们想学,就来风部落学。我说完了,有问题请举手。”
短短的一句话,近处听见的人顿时怔住。远处的人没听清,小声询问,近处的人便附耳相传。
很快,一只只手臂如雨后的树苗,蹭蹭往上冒。
巫澄点了站在最前面的盐母:“你有什么问题?”
盐母声音很大:“巫女为什么不离开风族部落?”
“因为她们供奉了我。好了。”不等她再说话,巫澄立即大声说:“一人只回答一个问题,神灵是公平的。下一个!”
盐母不服气的还想争辩,熊母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一人一个问题,这是神灵的公平。你想违抗不成?又不是一个部落一个问题,怕什么,部落有的是人,让别人问好了。
巫澄似笑非笑的看她们一眼,点了高高举手的嬴族长:“你有什么问题?”
嬴族长赶紧大声说:“我们赢族也愿意供奉巫女!”
“谢谢!但我现在不能去。”巫澄笑着问答,“下一个!”
这就完了?嬴族长急的差点口吃:“可我,我还没问呢?”
熊母扯了她一把,又无奈又好笑:“你已经问过了。”
哪有!我只说了前半句话,后半截没来得及问好不好!嬴族长急的跟她争辩。
熊母没好气:“难道你后面一句不是‘巫女你来我们部落好不好’?”
“当然不止这个。”嬴族长焦急的说,“我还有好多话,我们可以给巫女最好的食物、最好的兽皮、最好的房子……”
熊母简直不想听:“废话!好像风族没有倾其所有供奉她似的。”
嬴族长更急:“可风族穷啊!没我们日子好!”
“你以为巫女不知道?”熊母小声反问,“集会上,我们族的勇士最多,你们族的巧匠最多,南方部落的粮食最足。风族除了新做盐,还有什么?你以为巫女看不出来?”
“那她为什么不离开风族?”嬴族长不明白。
熊母也不明白。不明白的人很多,被点到的有熊人苍就提了相似的问题:“巫女,您为什么不能让别的部落供奉?”
盐母和嬴族长一听,深恨不已,都一个想法——这才是我想要问的问题。刚刚怎么就没这么问呢?真蠢!
巫澄点了点头,回答他:“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女人,因为意外离开了自己的族人,流落在外。她尚年幼,不会打猎,身上没有带食物,也没有带工具,甚至连一把火都生不起来。当时的季节是冬天,没有食物,没有房子,没有篝火,眼看着这个人就要饿死。这时,她遇见了一个在外行走的部落人。这个部落人带着粮食、打猎的工具,年轻力壮。部落人挖开雪找到山洞给她住,升起篝火给她取暖,将自己不多的粮食分给她吃,天天外出在茫茫雪地搜索稀少的猎物,维持两人的生命。直到春暖花开。”
巫澄的嗓音无疑是动听的,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说的引人入胜。听的人仿佛真的看见茫茫大雪覆盖的冬天,两个身影艰难的互相扶持,相依为命。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离开族人的年幼女人教会了部落人一项本领,可以将盐土制成粗盐食用。部落人靠着盐换到了充足的食物。又因为春天到了,他播种粟黍,打猎野兽,再也不愁吃穿,她们的日子渐渐好起来。这时,年幼女人又遇见了第二个部落人,第二个部落人身体比第一个部落人强壮,打的猎物更多,种植的粟黍也更多。他邀请年幼的女人离开第一个部落人,和他一起生活。你们说,那个年幼的女人能离开第一个部落人吗?”
全场安静。
巫澄声音冷冽,如十二月坚硬的寒冰:“她不能。因为在最艰难的时候,是第一个部落人帮助了她。当然,如果她最先遇到的是第二个部落人,也可能得到同样的帮助。但是命运是无常的,她遇见的是第一个,最终一起生活的也只能是第一个。除非……”
巫澄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风族人,满脸堆笑的云、嘴裂开到耳后根的勇、骄傲自豪的絮、以及眉头微皱的西。一字一句吐出最后的话,声音凛冽。
“除非,第一个部落人背叛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