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你是不是对族人不满意？”
西忧心忡忡。虽然在云的面前表现的高深莫测，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底。巫女的最后一句话，不会平白无故而来。
巫澄也说不好自己的心理是什么。老实说，风族人对她是不错，白吃白喝供养着，不用干活，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这是有前提的——她是神灵。她靠着神灵的身份得到这些奉养。一旦被发现她不是神，或者说是一个没本事，和人类一样会生老病死的“神”，风族人的态度又会怎么样呢？
她不敢想象。
她不是神灵，不该白白吃喝不干活。可是她教会了他们制盐，编织箩筐，提高了制陶工艺，未来还将发展养鸡养羊什么的农副业，以及更多改善。她做的这一切，如果单凭风族人自己摸索，夸张的说，一百年都未必能齐全。就凭这些，提供她一个人的吃喝，难道过分吗？
从等价交换原则来看。一点儿不过分。她没有占风族人的便宜。但是，未必人人会明白这一点。当你拿出一个惊喜时，人们兴奋欢呼。等那股劲儿过了，他们习惯了第一个惊喜，就开始期待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永无止境。一旦你拿不出来？呵呵……
巫澄不想把人心想的那么坏。但人类就是人类。无论文明发达还是落后，本性永不会变。
西担心她会抛弃风族人。素不知她还担心这些石器时代的人类全体抛弃她呢。不是没有可能的。
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巫澄淡淡的笑笑，拍拍西的胳膊（因为够不到肩膀）：“别想太多。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对我不满意呢。”
“不会的。”西大吃一惊，随后立即坚定的说：“永远不会。”
巫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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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活动的男女陆续散场归来，营地热闹起来。她们带着一身的慵懒餍足，也带来了更多的八卦消息。
絮唉声叹气，她看中了有熊部落那位勇猛无比的苍，想和他相约钻草丛，结果苍根本就没有参加踏水活动。勇安慰她：“明天再约就是。”
“你不知道！”絮很不高兴，“我和有熊人打听过了。那个姬苍是不会参加踏水的，他单独拥有一个女人。你能相信吗？有熊部落居然有这样奇怪的事！”
“什么？”勇满脸迷茫，“什么叫单独拥有一个女人？”
霞听见他们说话，感兴趣的凑过来，添油加醋：“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姬苍高大勇猛，好多女人都想约他。”她朝絮眨了眨眼睛，露出个“你懂的”暧昧表情：“结果他不参加踏水，大伙儿都很失望。事情就传开了。是去年秋天的事，姬苍用满满五大陶罐粟、五头黄羊，还有三卷麻布，从一个小部落换了个女人带回有熊。然后他就搬出了他阿母家，盖了间房子和那个女人一起住。每天晚上都做生孩子的事。来交易集会前，那个女人刚给他生了个孩子呢。”
“每天晚上都做生孩子的事！”勇的关注全在这句话上了，羡慕的不行：“这简直……太舒服了！”
絮很气愤：“他们怎么能这样！这样算什么！那个孩子到底算哪个部落的？”
“当然算有熊的啰！”霞当时也好奇，特意打听了个清楚：“女人是姬苍用粮食和猎物换回来的，她被自己的部落送给了有熊人，她生的孩子当然也只能姓姬。不然，姬苍不是白白给了那些粮食和肉食？”
巫澄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听到只字片语，心头一凛。走近过来：“你们在说谁？”
“巫女。”三人欠了欠身，霞抢着回答：“说有熊部落的姬苍呢。他单独拥有一个女人。”这事女人们基本上都知道。因为姬苍那样的勇士本就是最受女人欢迎的。她们打听，有熊人没有隐瞒，就说了。
男人们显然一无所知，他们有的是没和有熊的女人钻草丛。有的是钻了，但对方完全没必要主动讲这事。这会儿全围了过来听新鲜。勇第一个问出大家的心声：“那个女人还和别的有熊男人做生孩子的事吗？”围观男人全都露出期待的表情。
“当然不行。”絮白了他们一眼，“她是姬苍换回来的。旁人又没有出粮食。当然只属于姬苍。”
“哦——！”男人们齐声发出叹息，也不知是满足还是可惜，“有熊人的姬苍真富有。”
的确是很富有。因为除了他给出的那些粮食，姬苍必须还储存着足够两个人过冬的食物。女人离开自己的部落，两手空空。她没有在有熊生活过，自然也就分不到过冬的食物。只能等今年春天开始，加入部落劳作，才可以获得分配。
但在男人们看来，这还是很合算的。毕竟最难熬的只是那一个冬天。到了开春，两个成年男女干活，养活他们自己以及未来的孩子，就和阿母不在后分出来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同姓的姊弟换成了不同姓的男女。好处却是明明白白：每晚都可以做生孩子的事，生出的孩子全是自己的。
这两样好处显然对男人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因为以前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无从对比。后者的诱惑甚至还比不上前者。想到每天晚上都能做那种快活事，不用苦巴巴的熬等一年两次的交易集会。男人们妒忌的眼都红了。
“姬苍肯定舒服死了。”这是最质朴的心声。勇恨不得现在就奔到有熊人营地去学经验：“他怎么就攒了那么多东西呢？那个小部落，怎么就肯把女人换给他呢？”
絮看着所有男人露出的馋相，气的不行，揪住勇的胳膊就拧：“醒醒吧！姬苍是谁？有熊部落第一的勇士。有熊部落又是姬族最厉害的一支。就是说，姬苍是姬族最厉害的男人。他有那个本事攒下那么些东西。他是独一无二的。你瞧瞧，除了他，哪里还有第二个男人能做到？”
勇不高兴的嘟囔：“怎么就不能有第二个了。说不定我就是第二个。论力气，论本事，我不比姬苍差。只是风族人少。若是像姬族那样人多势众的去狩猎，我也可以收获那么多，积攒下猎物粮食去换女人的。”
“就是，就是。”在场的风族男人参差不齐的附和，都是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憧憬。
“你！你们！”絮气的眼眶都红了。
霞冷笑一声，打碎他们的幻想：“少做梦了！难道你们去了有熊，就打的过他们能成为第二勇士？你们看看他们的第二勇士，有自己的女人吗？换过来想，有熊部落的第二勇士秋天拿着粮食猎物来风族，想换一个女人。你们谁家的阿母肯换？就是肯换，你们家哪个阿姊阿妹又肯去别的部落？”
一席话像一盆冷水浇下去，脑袋发热的男人们清醒过来。姬苍能单独拥有一个女人，固然是他有本事攒的东西多。但运气才是最重要的。现在部落的日子比很久之前的先祖好很多，已经很久没有人饿死了。或者是老死，或者是病死，或者是被野兽咬死。食物够吃，连老人她们都不会放弃，就更不可能白白放走一个成年劳动力了。而且还是女人，能为部落带来很多新生人口的女人。同样，成年的女人，也没有哪个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族人，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部族生活一辈子，给别的部落生孩子。
霞接着说她打听到的：“姬苍的女人叫双，是双生的一胎，阿母生完她和阿妹就死了。阿妹体弱，没过两天也死了。双的阿兄阿姊都不喜欢她。好容易等她成年，分了家。她是去年在夏季交易集会认识的姬苍。回去后不幸生了病，干不了活，没有草药吃，也没人肯帮她。走投无路，离开部落去有熊找姬苍。姬苍有草药，给她吃，她不想回自己部落了。姬苍就带着粮食和猎物去他们部落，这才换了回来。后来上苍保佑，善有善报，双的病好了。姬苍总算没有浪费那么多食物和珍贵的草药。”
众人听完。感想不一。满脑子有色思想的男人们只感叹姬苍的好运气。女人们则觉得双很倒霉，族人不管她死活，难怪要投奔有熊。当然她也很好运，姬苍愿意搭救她，并且成功的救活了她。
只有很少数的人从里面听出了大量的隐晦信息。
一个生了病的女人，居然能独自赶路好几天，平安的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她凭什么认为另一个部落的某个特定男人，会拿出珍贵的草药给她治病？而这个特定的男人不仅很大方的不要她还那些草药，还恰恰好拥有很多富余的食物，多到可以换回她？对于一个小部落来说，拿一个健康的成年女人换过冬食物显然不合算。但是换走一个生病的，需要珍贵草药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的女人，这就很合算了。最后的一点，双的病真的好了，在她被成功换给姬苍之后。
巫澄：“呵呵……”
聪明人真是无处不在。对于双的选择她可以理解。一面是冷漠无情的族人。一面是很多女人心仪，却偏偏对她倾其所有相待的男人。姬苍拿出来的草药和粮食猎物可是实打实的。能存下这些东西很不容易。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姬苍的人品也很过硬。双刚生了孩子没来，姬苍也没有偷偷和别的女人钻草丛。这是个好男人，双的选择无可厚非。
姬苍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人家有本事，有能力，有心眼。想要有个单独属于自己的女人。人家没抢也没偷，公平交易。虽然交易过程中用了点小心眼，但他付出的财物也是巨大的。君不见风族男人们都说很不容易么。
但是，但是！这么一件放在封建社会、甚至现代科技社会来说都不算个事儿的事。男女双方都没有错的事。巫澄听完后，心情却是难以语言的复杂。如同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无限下坠。
终于开始了……
躲不去，避不开。历史的车轮将滚滚向前，碾压一切敢于阻挡它的人或事。
父系文明的序幕，被轻轻的、轻轻的、拨动了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