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的纱一旦拨开一角，整个揭开就只是时间问题了。经过几次调配，巫澄找到了最终的完美方案——草木灰的水。将草木灰泡入水中搅拌，沉淀后收集上面的那层清水，缓缓加入即将煮开的盐水中。盐粒凝结后应及时舀出，最后剩下一锅盐卤，蒸发后凝成盐卤块。因为是试验量少，巫澄顺手收集了起来。
从头到尾参与试验过程的只有西，也就成了唯二知道添加剂配方的人。他制止了巫澄要告诉花族长的行动：“不能告诉她们，澄，这是你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秘方。不可以这样说出去。”
巫澄也不想白白付出。可和一群远古人有什么能计较的？他们又能付出什么她看的上眼的酬劳？再说薯片已经吃完很久，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用细盐烹调食物。
“交给我来办，澄。凡人大多愚笨。”西的表情有些冷酷：“你的付出应该得到最尊贵的回报。相信我。”
西是在这段低潮时期唯一对她不离不弃的人，如果说一开始所有远古人在她心里的地位都差不多。那么此刻，西显然甩开了其他人几条街，荣登榜首。这些无伤大雅的要求巫澄自然也言听计从。
西便去安排了。他在一个大家聚集广场的傍晚，庄严的出来宣布。为了让大家熬出更好的盐，巫女经过长久的闭关，制出了一种“神水”。只要在煮盐过程中添加了这种神水，就会熬出像雪一样白细的盐。
这时代大概没什么人会说谎。人们立刻就相信了西的话，兴奋的欢呼起来。
然后第二天，巫澄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草木灰水，看着就是一罐清水的样子。在熬煮的盐水即将翻滚时，缓缓加入。雪白的细盐舀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震天欢呼。
西扑通一声，跪在巫澄面前，双臂高举，仰首上苍，说了长长一段感谢神灵的祈祷词，领头高喝：“……巫女显灵！巫女显灵！”
众人毫不犹豫的跟着跪下，一同齐声高和：“巫女显灵！巫女显灵！”
事后有人偷偷试过煮盐时加清水。没有泡过草木灰，清水当然不会引发任何化学反应。于是，“神水”便正式成为巫女的第一个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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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细盐，风族人的热情更加高涨。花族长立刻就要再次组织人去盐碱地取盐土。巫澄制止了她：“细盐留着自己吃，先把这些锅巴盐交换完。”懂不懂什么叫饥饿销售？有了方法。熬盐并不费什么事，部落已经出产了大量的锅巴盐。按照风族的生产水平推广整个远古文明，每个部落能剩余出的交换物资并不会很多。盐多了，供大于求，价格就会下跌。
西又加以补充：“大家的嘴不严。陶氏部落就已经知道了骨头可以熬汤，藤条编筐是巫女教的。”还有一个土坯搭建灶台，因为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固然也有人嘴松泄露，但听的人同样一头雾水。
风族人少，只两百多个。专门抽调几十个壮劳力熬盐可以，把他们和众人隔离开保守秘密就不行了。首先第一关沉淀盐水，土池子搭建在屋外。人人都能看见，也就人人都知道。第二关好些，煮盐的大灶在屋里，知道的人少，但也保不准个个嘴严实。不是说他们故意泄密，而是很多时候人本身就不机灵。家里随便说说谈谈啊，外头和人那啥啥时一放松，嘴没个把门啊。都能泄露出去。
更别说还有姬、嬴这样的大族，看着风族有了“锅巴盐”，还不得想方设法打听？“最多明年，他们就会知道方法。”西如是判断。
“不过这也不要紧。”就在花族长脸垮下来时，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傲然开口：“我们有细盐。到时就专门出产细盐。他们没有巫女，没有神水。永远做不出细盐。”
对呀！花族长恍然醒悟。就是这么个说法！没有巫女，哪个部落也追不上风族！高兴的大笑：“好！好！没错！”笑完了又可惜，西要是个女人就好了，能继承族长之位。可西是个男人，不知道云会不会像自己这样信任他？
巫澄这时才明白西保守添加剂秘密的另一层含义。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些了。”两人独处时，她问。
西温和一笑，翻检着带回来的植物：“聪明人可以知道明年要发生的事。普通人只能知道明天要发生的事。笨人连今天发生的事都不明白。族里，笨人太多。普通人有一些。聪明人……”他笑而不语。
“聪明人只有你一个，对吧。”巫澄气哼哼。谁说远古人智慧低的？狗屁！人家只是聪明人少。人精在哪里都是人精！“我也是笨人，是不是？”她不高兴的问。
“不，你不是笨人。”西急忙反驳，“你是……”
卡壳了。他也说不好巫澄是什么样的。笨人？普通人？显然不是，巫澄会那么多本领呢。可说她聪明吧，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就像这次的“神水”。如果不是他拦着，她就能说出去。大家是高兴了。可时间一久，还有谁把她这个使不出法力的神当回事？
“你只是太年轻了。”想来想去，西只能这样安慰。心里也同样是如此想的。巫澄太年轻，以万年的寿命来算，二十四岁的神就好比凡人一岁小孩的年纪。一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为自己打算？自然是什么都不会。
“年轻？”巫澄呵呵干笑。十三岁的未成年男孩说她二十四岁的女人年轻。这真是……好讽刺……
“你要学会为自己多想想。”西语重心长的教导，“凡人的部落和天上不一样。你要多个心眼，凡人愚蠢、善变、善忘、贪婪。你必须多为自己打算，才不会吃亏。”
巫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被一个十三岁小男孩教育了。偏偏人家的确聪明，说的头头是道。她沉默良久，轻声开口：“西，你知道我来的‘天上’是什么样的吗？”
西摇头，憧憬的想象：“听说天神居住在天的最高处，星星做房子，晚霞做衣裳，手臂轻轻一挥，山峦崩塌，脚下轻轻一跃，乘风云游走四方。”
巫澄淡淡而笑：“我们住的的确很高（高楼大厦），房子里有和星星一样亮的‘灯’照明，各种颜色都有。山峦崩塌挥挥手不行，得用特殊的工具（炸药、炸弹等等）。同样，飞也需要工具（飞机）。速度很快。你们走一个月的路程，半天就飞到了。绕全部的大地飞行（环绕地球），一两天的时间就够了。所以，粮食、盐、箩筐，还有你们没有的铁、玻璃，我身上穿的衣服这些，在我们那儿都是特别普通的东西，很容易得到。损坏了就扔（垃圾堆），没人会觉得它们稀罕。”
西明白过来：“所以你觉得这些无关紧要？这可不对。你现在在凡间，凡人的地方这些东西很贵重。你又不会法术，这些就是你神灵地位的保障。你不能轻视。”
“知道了，我会改正的。”巫澄轻声说，“西，你刚刚说，聪明人可以知道明年发生的事。那你说，知道千年间发生的事的人，又是什么样？”
西大吃一惊：“一千年……”他恍然警觉，“你知道一千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澄，你是先知？还是预言者？”他激动无比，如果是这样，就太……太了不得了！
巫澄摇头：“我不是。我只能知道很重要的，很普遍的那些。比如说……”她顿了顿，声音沉寂下去：“一千年以后，大多数孩子不但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这又怎么样？明天的事可以改变，明年的事也可以改变，千年的事却无法改变。西，知道明年事的人是幸福的。知道千年事的人……是悲哀的。”
西兴奋的心情沉寂下来。良久，静静开口：“巫，就是能知千年事的一族？所以，你总是不快乐。”
“算是……这样吧。”巫澄没有否认。
西沉默着思索。预知千年间的大事的法术。这还真说不上好。正如巫澄所说，知道明年事是最好，多几年也不要紧，哪怕十年二十年呢，总会有被证明灵验的一天。千年，没有人能活那么久。这样的预知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除非预言可以口口相传下去。但就和大母神的传说一样，几代之后难保偏颇。
“你……会在凡间待千年吗？”他问。
“怎么可能？”巫澄失笑，“在这种地方活一千年，我都要怀疑是上天给的惩罚了。我活不了那么久。”她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人了，只能含糊的说：“我会离开的。或者是身体和灵魂一起离开，或者是身体留下，灵魂归去。”
“会待多久呢？”西迫切的想要一个准确数字。
“不知道。”巫澄一直很悲观，“我这样体弱，也许连这个冬天都活不过去。”那样，其实也好。魂魄归故乡。
“这个冬天？”西惊愕的一把青草全掉在了地上，“怎么会？”
巫澄捡起那草，好运气，这下面的根茎不是萝卜么，就是长的小了点：“所以，在我离开之前，我尽量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这是萝卜，根茎可以吃。尤其到了冬天，放在肉汤、骨头汤里。就是长的不大。能挖些回来种就更好了。人在冬天必须吃些蔬菜……就是能吃的植物。菜可以种，这样收获很多，秋季晒干了，冬天放在汤里煮……”
前段时间试验添加剂，西几乎将附近所有的植物种类都找了过来。巫澄还真发现不少有用的。小葱、大葱都有，模样有些区别，她估摸着就是野葱。野蒜也被找到了。还有菌类，各种蘑菇、木耳。这可是一大发现。用田鼠试验，找出不少能吃的无毒种类。之后也要大量收集。
巫澄最新的计划是在屋后开一片菜园，找到的野菜先种进去。以后再慢慢选种培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