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风族部落在广场上开了一个篝火会。一簇簇的篝火被点燃。一排壮年汉子双手持木棍,在一块横倒着的巨大树干上有节奏的敲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男女老少们围着火苗,和着节奏,又唱又跳。喜庆的笑容布满脸庞。
头领女人邀请巫澄和大伙儿一块跳舞。巫澄敬谢不敏。让她和这一群人一起跺脚舞臂,嘴里再“呜赫赫!”的怪叫,真的做不到!
西跳了一会儿,发现她坐着不动,立刻从人群里跑了过来。伸手拉她往篝火那边带。
别看西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巫澄一不留神被拉站了起来,使劲的摇手,坚决不肯再往前。西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似乎不明白大家都那么开心。为什么惟独她连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巫澄觉得,除非能立刻让她穿回现代。不然她永远都不可能开心起来。
经过两天的学习,她已经能配合手势和单词与西简单的交流了。面对他惴惴不安的脸色,巫澄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家。”
西的脸色突然大变,语速飞快的说了许多许多话。巫澄只勉强听懂几个单词:不……别走……我族……很好……。
巫澄落寞的嗤笑一声,用普通话说:“不用紧张,我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走还是留,你决定不了,我也决定不了。”
这一串话西自然也只能听懂几个有限的单词。不知道他理解成了什么。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再加入欢庆的人群,一直坐在巫澄身边。
欢庆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毕竟第二天大家还要早起劳作。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头领女人邀请巫澄去她的房子里坐坐。
头领女人的房子和巫澄的那间差不多大,零碎的东西很多,这间屋子里似乎住了不少人。男女老少一大堆。巫澄看见,西,絮,精确分肉的那个青年男人都在。此外还有一个壮年模样的女人,一个比絮看着成熟的青年女人,以及两个比西看着还要年幼些一男一女。此外还有一堆孩子聚在角落偷偷的瞧着他们。
西向巫澄介绍她们。头领女人是“西的阿母”。三个成年女人都是“西的阿姊”。年幼少女是“西的阿妹”。分肉的青年男人是“西的阿兄”。小少年是“西的阿弟”。
巫澄恍然,原来昨天的那声“阿姊、阿弟”是这个意思。这些都是一家人。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不算他自己,西的介绍顺序是:先女后男,先长后幼。并且这个家庭里没有“父亲”的出现。是过世了?
头领女人开始向巫澄介绍自己的名字。她叫“花”。巫澄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
兄弟姐妹间的排行是这样的。长女“禾”,次女“叶”,长子“勇”,三女“絮”,次子“西”,三子“崎”,四女“芯”。
四个女儿三个儿子,花族长还真能生。
巫澄有些奇怪,这么一大家子住一起难道不拥挤么?远古地皮又不值钱,为什么房子不盖大些呢?而且,这个家庭没有父亲也就算了。为什么最年长的禾,眼角都有细纹泛起了,一把年纪还和母亲、兄弟姐妹住在一起?远古也流行单身剩女?
现实很快给出了答案,禾领着五个孩子走到她面前,最大的那个和西差不多高。禾介绍,她是他们的“阿母”,这是她的“孩子”。
接着,叶也带了三个孩子来,她是他们的“阿母”。
勇和絮没有孩子。西、芯和崎都是未成年。
孩子们由最大的那个领着出去后,花族长笑眯眯的招呼大家围着火塘坐下来说话。西立刻坐到挨着巫澄的位置。
巫澄用现学来的词语生涩发问:“勇、絮,的孩子呢?”
所有人都怔住了。接着女人们哈哈大笑。絮笑的最厉害,捂着肚子直打哆嗦。勇的表情非常怪异,涨的通红,又不像是生气,当然也不是害羞。
西嘀笑皆非的回答:“絮,刚成年。勇……”他用一种强忍着笑的口吻说,“男人,不会生孩子。”
废话!她当然知道男人不会生孩子。不会生孩子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小孩了?这不搞笑嘛!
等等!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想起旅游节目里介绍的摩梭族走婚习俗。莫非,这个部落就是这样的习俗?母系。是的,一定是的!她们是母系社会。只有这样才说的通。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巫澄整理了一下思绪,问西:“女人,生孩子。有孩子。男人,不生孩子。没有孩子?”
“是的。”西点头。屋里的男男女女也脑袋一起上下点动。花族长还朝她伸出大拇指摇了摇,意思是你说的对极了。
“但是。”巫澄又发问,“女人,一个人。不会生孩子。要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生孩子。那个男人呢?”
哦!这下大家都理解她的意思了。花族长指着部落的大门方向打手势:“外面,很多男人。”
巫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句话和二十一世纪女人口头禅“大街上男人多得是”,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为什么是外面的男人?“外面”,巫澄理解为,应该是外面的其它的部落。但是,明明这个部落就有很多男人啊?
花族长连连摇手:“家里的,不行。”其余的女人也纷纷打手势比划,说不可以。
巫澄注意到,花族长用了“家”这个词。
最后,在所有人的努力中,西甚至拿树枝在泥地上给她画了简易小人的示意图,巫澄才弄懂他们的意思。
这个部落,以风为姓,好多代以前,都是一个母亲。所以,大家都有血缘关系,是一族人。有血缘关系的男女,不能在一起生小孩。否则会受到神灵的惩罚,生出怪物。不是怪物,小孩的身体也不强壮。很容易死掉。所以,要去找别的部落里的男人生孩子。
因为不是找一次男人就能怀上孩子,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多找几个,多找几次。孩子的父亲是谁,女人自己也搞不清楚。
可是父亲的血缘也会遗传的呀?万一第二代女性不小心找到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怎么办?
对于这个疑问,花族长给出的答案是,一代女人只能找一个部落的男人。下一代就要换部落。别的部落也是一样交错开来。一般来说,换过三个部落以后,就没有问题了。如果能换五六七八个部落,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巫澄为远古人的智慧叹为观止。
花族长请巫澄来家里显然是有事详谈。解决完“孩子父亲是谁”的问题后,她说出了想法。骨头汤和土灶都是好东西,骨头汤煮的粟米,吃了肚子更饱。身上也更有劲。所以,要全部落每一户人家都烧上,吃上。现在是春天,动物要繁衍,不能过多的猎杀。等到秋天就不一样了,那时会有很多猎物。还有冬天也要吃储存的肉食。这个时候,就家家户户都需要有土灶、大陶罐。
所以,花族长想在秋天之前,给每一户人家搭建好土灶,烧出大陶罐。
以上内容,花族长连比带划,西画简易小人图翻译,巫澄靠着掌握的有限词汇举一反三。弄懂了。
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花族长是个好族长。她没意见。技术方面能给的指导不多,一切还要靠他们自己的摸索。毕竟,实践才是最好的检验员。
接着,花族长又提出另一件事。春天的小雨要到了。她们要赶在小雨之前抵达产盐的地方。下过小雨后收集盐。花族长希望巫澄能一起去。指导她们弄出那种“雪白的盐”。
制盐?巫澄没干过。可这是大事。五包薯片坚持不了多久。即便没干过也要试一试。再说,就和土灶一样,基本原理她是知道的。食盐可以溶解于水。杂质不能。那么,滤出盐水后加热,理论上就可以有纯度较高的盐熬出来。
当然,如果那盐水里还有别的、同样溶解于水的成分,她就没办法了。毕竟不是专业搞化学的,那点知识在高考后就还给老师了。怎么分离出纯氯化钠,巫澄真没有办法。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风族部落的人吃了这么久的这种“盐”,还好好的活蹦乱跳。几代人都没事。那就说明,杂质里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被控制在了一个安全比例之内。这就可以了。
要求不能太高,走一步看一步吧。
巫澄好奇的是,在没有天气预报的条件下,花族长怎么知道春季小雨快来临的呢?
花族长很骄傲的回答她:“风,西。”
风族之所以姓“风”。是因为她们在季节和气候的掌握上,有远超过其它部落的能力。少年西是整个部落最聪明的人,继承了这种知识传承,同时也负责记录在他有生之年的年历、季节、气候变化,再将之传给下一代。
巫澄惊讶的看着他捧出一大推绳子,每一根上面都打了许许多多的结。每一个结都不相同。有的绳子新,有的则破旧不堪。有的上面还系了好些东西:干草,鸟类的羽毛,野兽干涸的血液。显然,每一样都代表不同的意思。
西指着绳结,眼神闪亮的向她流利的介绍其中蕴含的意义。巫澄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仍然可以感受到谈论到这件事时,他全身充满的那种认真与骄傲。
结绳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