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妖孽男再现
秦朗从美国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飞机晚点，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已经是晚上10点。
宽敞明亮的机场里比平时少了几分喧哗，多了几分宁静，秦朗一路走来，高大的身材加上一身的黑色系，再加上一副黑框墨镜，很引人注目。此时的他脸色并不好，准确地说，心情很不好。每次从美国回来，这种糟糕的心情都得维系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很讨厌出国。
秦朗出了机场大厅，才感觉到寒冷。即使穿得不少，仍然抵不过深夜的冷风，空气似乎有些糟糕，呼吸起来不太舒服，大风也刮不走严重的雾霾。
秦朗一边接电话一边去出租车候车牌下排队，突然被人从侧面狠推了一把，他下意识地赶紧拽住自己的行李箱，心里却不免嘀咕，谁敢在北京机场顶风作案？真是不要命了。他赶紧挂掉电话，转过头，却见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白人老头正愤怒地朝他用英文吼叫，原来对方认为他插队了。
这个可怜的老头在中国旅游期间，已经多次被中国人插队，实在忍无可忍了。
秦朗又好气又好笑，幸好他英文流利，稍微解释一下误会就解除了。秦朗站在白人后面继续排队，一会儿就连打了几个寒噤，脸也冻得通红。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自己温暖舒适的房子，暖气足得他可以穿短袖。
20分钟后，秦朗一身冰冷的终于坐上了出租车。
司机一听秦朗说去燕郊，有些高兴，这趟活距离不近，能跑出不少钱。秦朗跟时下一般的年轻人很不一样，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嘈杂，不喜欢旅行，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不喜欢见陌生的人。所以，他更喜欢猫在偏僻的燕郊，不是因为燕郊的房子够大够宽敞，而是因为安静，没有人打扰，能够一个人享受独处和寂寞。
12岁以后，他就是一个人。
12岁以后，他就学会孤独。
12岁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出租车开到半路的时候，秦朗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飞机上的餐食几乎没怎么吃，这个时间点，北京的街道早已漆黑一片，还在营业的餐饮店，恐怕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下了高速，他让司机在路边停了一下。麦当劳醒目的标识在远远的夜色当中也能清晰可见，他匆匆下车买了一个汉堡套餐，就着热汤就在车里吃了起来。
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乘客。
此时的秦朗已经摘下了墨镜，苍白的脸色更加衬托出一丝病态。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一般都很热情，这位司机也不例外，劝解道：“这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或许漫长的晚上令人压抑，秦朗很乐意陪陌生人聊聊天，以便驱赶从美国一路带回来的坏心情：“肚子饿了，充个饥。”
“还不如让家人煮碗饺子或下个面条，又好吃又干净。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他们准备了，到家时间刚好，一进屋就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多美的事！”
秦朗愣了一下，低声答道：“我一个人住。”
“噢，北漂？”
“对。”
“在市区上班？”
“是啊。”
“每天回燕郊？”
秦朗沉吟片刻，含糊地点了一下头。
“好家伙，每天这样赶，你也真够累的。”
“嗯。”
“那为什么不在市区租个房？”
秦朗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噢……”司机自顾自地解答了，“燕郊的房子是买的吧。虽然跟北京只隔了一条河，价格却便宜了不少，一套房能少好几十万，还是挺划算的。”
秦朗想想也对，自己的那套小别墅确实很划算，几乎不要钱，别人白给的，于是点头应道：“是的，很划算。”
“听说从燕郊到北京那趟公交车特别挤，早晚高峰期人多得跟春运似的。”
司机的这句无心之语让秦朗突然记起了一件事，那个在公交车上迷糊透顶，接连撞了自己的下巴和鼻子，还相信自己整了容的傻妞。
噢，对了，叫许诺。
不是糯米的糯，而是一诺千金的诺。
这个名字让秦朗猛地精神一振，他顾不上跟司机闲聊，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汉堡，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相册，果见照片上出现了记忆中那个有几分笨又有几分呆的女人。仔细看着照片，秦朗发现这女人长得真不错，皓齿星眸，皎若秋月，眼角微微上翘，委屈中还带出几丝妩媚和娇柔。
秦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司机见他久不回答，透过后视镜见他眼睛老瞅着手机，不免打趣道：“怎么，在想女人？”
秦朗觉得这司机神了：“你怎么知道？”
“看你嘴角的笑容。”
“我的笑容怎么了？”
“思春！”
秦朗乐了：“错了，这个词是形容女人的。”
司机也笑了起来：“好像是错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哪个男人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钟情？”秦朗嘴里念叨着这个词，不禁哑然失笑。长这么大，对他一见钟情的女人多得去了，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钟情过，顶多逗逗乐玩一玩，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已。想到这，他猛地坐起了身，翻出许诺的手机号，给她发了一则短信：“我的下巴越来越不舒服了，你明天带我去一趟医院吧。”短信刚发过去，想想又补了一句：“我是秦朗。”
司机又问：“长得漂亮吧？”
“你怎么知道？”
“瞧你的相貌就知道了，不漂亮估计都不敢跟你出门。”
秦朗得意地点点头：“那是。”
俩人闲聊了好几句，手机却没有任何反应。
秦朗疑惑地瞧着手机，心里暗想，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这时出租车停了下来。
司机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高档别墅小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心里暗暗猜测，这小子如果真住这儿，怎么可能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瞧着眉清目秀的一个小伙子，敢情刚才聊天没一句真话？
秦朗直接给了司机300元，大冬天晚上拉趟活也不容易，权当陪聊的酬劳，起码他现在的心情比起刚下飞机时好了很多。司机很是高兴，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赶忙殷勤地下车帮忙拿行李。
15/换手机号了
秦朗拖着行李箱，进了自己的独幢小院，输入密码，按了手印，打开大门。
小院内所有灯具自动亮了起来，上了几级台阶，门锁自动打开，进了门厅，换上拖鞋，一边脱大衣一边往里走，强光照耀下的地板，竟然灰蒙蒙一片，北京的雾霾真是无孔不入。
这套别墅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200多平方米。
虽然房子没花钱，装修却花了大价钱，采用的是最先进的全套智能家居设计。
什么叫智能家居？
比如现在，秦朗拿出自己的手机，简单按了几个按钮，屋内立即发生了变化：
悠扬动听的轻音乐已在整个别墅响起；
屋内的供热系统能在一分钟之内让每个房间温暖如春；
房间的照明系统已调整为回家状态，灯随人走，人走灯灭；
卫生间的热水器正在无声地运转，浴缸已在蓄水，很快就能洗澡了；
屋角的扫地机器人闪着蓝光扭着大肚子，已经像个保姆一般自动清扫起灰尘；
屋内已自动监测温度湿度及空气质量，并启动新风系统，将空气质量调整至最佳状态；
家里每把锁都进入到安防警备状态，陌生人一靠近就会自动报警。
……
一切像科幻片，却是真实的。
秦朗光着膀子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还淌着水，并不觉得冷，屋里的供热系统非常足。随意从衣帽间找了一件纯棉衣服套在身上，开始做起夜宵。打开微波炉热点牛奶，又开动咖啡机磨起豆子。拿出面包机，倒入已经搅拌好的面粉、水、牛奶和鸡蛋。最后再从冰箱里拿出四五样水果，拌一个水果沙拉。
这样就齐全了。
这也意味着他的工作要开始了。
秦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
电动窗帘已经徐徐拉开，院里的美景尽在眼前。
风雨传感器让窗户自动打开，屋内洒进了温暖的阳光。
电视机已打开并调好频道，西装革履的财经新闻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谈。这是秦朗多年的习惯，经常关注资本市场、金融市场以及与投资相关的财经最新时况，尽管他的兴趣和爱好并不在这，可丝毫不影响他在投资领域的成绩，这也许是家族遗传下来的基因吧。
有时候想想，自己挺虚伪的。
就如同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每天都戴着两个面具。
表面上喜欢随心所欲的生活，实际上仍是金钱的奴隶；表面上喜欢清静和孤独，实际上却害怕一个人；表面上讨厌家人，实际上却每年都要飞去添堵；表面上对女人温柔体贴，实际上视女人为无物。
窗外传来的寒凉之气，让秦朗翻身坐起来，拿起手机想调整一下传感器的模式，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竟然是一张女人的照片，乍一看，挺眼熟的，不是那个撞自己下巴的女人吗？
啥情况？
他顾不上看电视，一边翻看手机一边慢慢回忆，好像昨晚睡觉前查了查短信，估计就是那个时候顺手调出了这个女人的照片。秦朗看着仍然空空如也的收件箱，嘴角含着笑，这女人是真没看到呢，还是害怕不敢回？或者装鸵鸟视而不见？
这回得好好吓唬吓唬她，或许还会出现更有趣的反应。
想到这，秦朗的大拇指瞬间按了许诺的电话，很快手机里传来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他疑惑地又重新输入一遍号码，对方仍然回复：“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秦朗莫名地兴奋起来，一下子翻身跳下了床。
这个傻傻愣愣的女人竟然还会玩点小手段，装得挺像的，看样子也不是纯粹的菜鸟。不过她这点小聪明骗骗别人可以，可瞒不过自己，网上大把的小软件有这种误导及隐藏功能，为了不想接听某人的电话，只要设置屏蔽功能，就会变成这样的提示音。
秦朗立即打开手提电脑，进入一个特定软件系统，输入许诺的手机号码，搜索得出的结论确实是该号码已经停机，不是呼叫转移，不是屏蔽软件，更没有设置防火墙，她是真的已经停机。换句话来说，对方换手机号了。
原来这个女人是扮猪吃老虎，把自己当猴耍了。
这让秦朗有些不爽。
周晓晓打来电话时，许诺已经登上了去张家界的绿皮火车。
她之所以执意去爬山，不是为了散心，而是为了惩罚自己，俗称自虐。
哐当哐当的铁轨声让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声音嘈杂，拥挤热闹的车厢里全是去旅游的人，周围有一个老年人旅行团，抬眼望过去，清一色的红色T恤，清一色的满头银发。
周晓晓有些担心，不知道许诺这是唱的哪一出，忍不住试探道：“你打算来一场艳遇？”
许诺听不清楚：“什么遇？”
“艳遇！”
“谚语？什么谚语？”
“帅哥，爱情，浪漫的艳遇！”
许诺这才弄明白，不禁抬头看了看对面正在玩扑克的两位银发老人，哑然失笑：“艳遇谈不上，倒是可以成就一段传奇。”
“什么传奇？”
“26岁和62岁的传奇。”
“年龄这么大？”
许诺撇撇嘴：“人家是大叔恋，我这算大爷恋吗？”
“长得怎么样，肌肉如何，如果是中国富豪榜上的老男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周晓晓，”许诺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下次相亲我给你找一80岁老太爷。”
“得，得，算我嘴碎。”周晓晓见好就收，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稍微放下心来，“不能空手回来啊，记得带特产。”周晓晓话题一转，爱揩油的本性掩都掩不住，“我听说张家界有三宝一绝：葛根粉、蕨根粉、岩耳和杜仲茶，很出名噢。还有，我最爱的腊肉和湖南米粉……对了，忘了生姜糖，这可是张家界最出名的特产之一，去湿祛寒，我得多吃点。总之一句话，多多益善。”
“你上辈子一定是头猪！”
“猪怎么了？好吃好喝还不用干活，”周晓晓反击，“总比你这头笨驴强。”
许诺只觉得胸口刺痛，情绪低落道：“是，我就是一头蠢驴。”
周晓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好友，俩人都沉默下来，只听得到手机细微的电流声，以及火车的铁轨声。
“许诺？”周晓晓唤了一声。
“嗯。”
“你要好好的。”
“嗯。”
“一切苦难都是纸老虎。”
“嗯。”
“没有过不去的坎，听到没有？”
“煽什么煽，矫情……”许诺低声骂道，眼皮却开始发酸，转头看向窗外，飞速闪过的田野和绿树到处都是，充满了生机，与她的心境形成了巨大反差。
“我担心你！”
周晓晓的这句话让许诺的眼泪刹那间冲出眼眶，她只得抬起头来，仰头看着车厢顶部，狠命眨了眨眼，然后轻声答道：“别担心，我只是去散散心。”
16/冷血凉薄的男人
许诺放弃了景区内免费提供的大巴，选择步行。
虽然不是旺季，游客仍比想象中要多，好在景区管理非常到位，一路行来非常方便。张家界的风景的确很美，处处奇峰林立、怪石嶙峋、山高林密、沟壑遍布、纵横幽深，如入人间仙境。此时的许诺却没有心情欣赏和赞叹大自然赠予的瑰宝，别人是为了看风景，她是为了惩罚自己，心境自然完全不同。
许诺此行的目的地是天门山的玻璃栈道，据说这是一个能让人浑身血液倒流的不足60米的走廊，带来的刺激震撼感可与举世闻名的美国大峡谷玻璃走廊“天空之路”相媲美。
叶峰就是在这样崎岖而又迷人的山路上遇到许诺的。
他喜欢旅游，喜欢爬山，经常选择一个人徒步。
叶峰远远看到一个独身女孩步履蹒跚地前行，似乎体力不支，不由放慢了脚步，细细观察，却发现对方脸色苍白，额头有一层细汗，腿脚轻轻发抖。叶峰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甚至有点冷血冷情，眼睛瞄过一眼，心里闪过一丝讶异，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停顿下来，靠在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上，放下重重的登山包，拿出一些食物和水，补充能量。他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帮忙。
此时的许诺正在做心理斗争，眼睛根本不敢四处乱看，身体挨着山体这一边，小心谨慎地慢慢挪动步伐。尽管如此，余光仍然会时不时地扫过另一边高耸林立的陡峭山峰，小心脏忍不住一阵一阵地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