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周晓晓咧嘴笑了笑，“说说你的第二个方法吧，卖脸是啥意思？”
“这都不懂，没脸没皮喽。”
“找齐浩？”
“嗯。”
“真去找齐浩？”
“嗯。”
“如果他不给呢？”
“想和做，是两件事；做和做到，也是两件事。”
周晓晓不乐意了：“我们还等着他回心转意时好好修理他。现在可好，你倒要厚着脸皮给他羞辱了。”
许诺垂下头：“我的尊严跟我爸的命比起来，一文不值。”
周晓晓停顿片刻：“许诺，你应该骄傲地活着，而不是卑微地爱着。”
许诺有些感动，伸出手，一副顿悟的样子：“亲爱的，骄傲需要资本。”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太阳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一缕一缕照在许诺的脸上，半明半暗地瞧着不真切。周晓晓只觉得许诺回来后有些变化，但具体又讲不清楚。
比如就说现在，明明人就在眼前坐着，脸还是那张脸，衣服还是那身衣服，外形也没任何变化，但周晓晓却觉得许诺离自己很远。
12/什么是屈辱
许诺以为400万对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件屈辱的事。
因为她8年的爱情抵不过一辆四个轮子的汽车。可现实又一次击垮了她，原来这个数字还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别人眼里，她8年的爱情，还抵不过这辆汽车的一个轮子。
这个人，就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抢走她男人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林怡。
许诺看着眼前这个装扮精致、穿着高贵、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孩，陷入了青春期的回忆。
跟工薪家庭出身、资质平庸的许诺相比，林怡的条件好太多了。
那个时候，整个大学校园风头最劲的女生，就是林怡。不仅仅是她漂亮精致的五官、让人眼花缭乱的流行时装、配司机的豪车，还有更多含金量的头衔让普通女生嫉妒，让普通男生神往。家世显赫，典型的白富美；学业优秀，门门得A；十项全能，能唱会跳。那个时候的林怡就像女神一样，万众瞩目，光芒四射。
从大一到现在，整整8年过去了，林怡和许诺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凤凰还是凤凰，麻雀还是麻雀。
许诺突然想起了至今还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可怜又可敬的老爸，他一生的理想就是实现女孩富养的理念，让自己的女儿出嫁前像公主，出嫁后像皇后一样地生活。他绝对没想到，残酷的现实却是，他尊贵无比的女儿却在情敌面前为了他的医药费乞求哀怜。灰姑娘怎么也没法变成公主啊……
林怡，同样在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同学：许诺。
如果说，大学四年里有什么让她感到遗憾的事，莫过于眼前这个女孩了。
无论是许诺的外表，还是她的性格，都让林怡嫉妒。更让她记恨的是齐浩对许诺那份死心塌地的爱情。因为在当年的校园里，她看中的所有男生都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除了齐浩。这种感觉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在她骄人的爱情榜单里，留下了一抹浓重的败笔。
许诺见林怡不说话，有点急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齐浩呢？”
“有事！”
“那他……还来不来？”
“跟我说一样！”林怡的女王范很足。
“算了，如果他有事，改天吧。”
林怡突然笑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齐浩要甩你了。”
许诺满脸通红，愤怒的话说出来却没有底气：“你不要太过分。”
林怡毫不在意：“你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坐在你对面？”
许诺耷拉着脸，顿时没了声音。想想真是可怜，跟这个男人生活了8年，到头来却是人财两空。周晓晓之前还担心她来这儿，会被齐浩羞辱，没想到的狗血剧情却是，她是送上门来让自己的情敌羞辱。
许诺仅有的一点自尊，让她腾地站了起来。
林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去，像看着一只困兽被自己逼着走上绝路。十步之遥，林怡终于开腔了，仍然是轻言细语，仍然是该死的温柔：“你不想要20万了？”
许诺双手紧握，咬得牙根发痒，却很不争气地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的脑海里想起了父亲肿得像红萝卜的那双脚。
林怡再一次逼问道：“20万，不想要了？”
许诺转过身，低下头：“要！”
林怡再一次笑了：“我和齐浩打赌，我说你一定会要钱；他说你一定会掉头就走。”
许诺终于直视对方的眼睛，蹦出一个字：“要！”
林怡眼里露出了鄙夷：“你嘲笑齐浩为了400万的豪车，背叛你们之间的爱情。这才多久，你为了这区区20万，不一样选择了背叛？”
“给，还是不给？”
林怡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在洁白如玉的手指上晃了晃：“20万，只是我几个月的零花钱。”
许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摇晃的银行卡，不发一言。
林怡停止了摇晃，伸出了手。许诺赶紧伸手去接。林怡却在这时缩了回去，声音如黄鹂鸟般清脆，浅笑道：“我突然记起我曾经看过的一段有趣的话。”
许诺狐疑地看着她，直觉不是好事，眼睛里带着戒备。
“你的表情看起来苦大仇深的……”林怡停顿下来，看了看刚刚修剪的炫丽指甲，“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
许诺深深望了一眼银行卡，口气和缓道：“什么有趣的话？”
“书上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手心向上，另一种人是手心向下。有人习惯将手心向上，比如可怜兮兮的乞丐；有人习惯将手心向下，比如懂得奉献和帮助别人的人。”
林怡看着脸上红白交织、面部扭曲的许诺，感觉无比的痛快，继续说道：“来，把你的双手伸出来，手心向上，接住我给你的施舍。20万，对你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得工作多久才能攒下这笔钱啊。不要掉下来，否则我会认为你是一种变相的拒绝，你一定要牢牢地接住……”
许诺哆嗦地伸直了手，看着银光闪闪的银行卡，犹如《黑客帝国》里的子弹时间，缓慢而又充满了速度的美感，轻轻地落到了自己的手掌心。
林怡大笑起来，精致的妆容让她的脸看起来无懈可击，没有半丝皱纹。
许诺尽量忽略充满耳膜的女人尖利的嘲笑声，牢牢接住银行卡。她以为自己会崩溃，然而空气中却传来自己冷静的声音：“密码？”
林怡有些吃惊：“他的生日。”
许诺一转身，才知道林怡的吃惊不是针对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的前任男友——齐浩。许诺不知道他听到多少，或者看到多少。此时，他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一种悲哀到极致的目光看着她。
许诺没了知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许诺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目不斜视地与这个男人擦肩而过，然后她的脚步加快，径直朝咖啡厅的门口大步走去，匆匆而去。
13/醉生梦死
周晓晓下班回到家，刚一打开门，就被扑鼻而来的烟酒味呛住。污浊的空气中，许诺坐在地上，空洞地看着窗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酒瓶，正忙得不亦乐乎。周晓晓赶紧踢掉八寸高的细高跟鞋，扔掉A货名牌小背包，两三步赶了过来，半跪在许诺的面前，着急地问道：
“怎么了，诺？”
“没怎么。”
“今天见着了？”
“嗯。”
“事情顺利吗？”
“嗯。”
“20万，拿到了？”
“嗯。”
周晓晓吁了一口气：“你爸终于有救了。”
“是，我爸有救了，”许诺重重地点点头，喝了一口酒，歪着脑袋，“可我，没救了。”
周晓晓吓了一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诺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陪我喝酒，好不好？”
“钱不是借着了吗？”
“你好吵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废话，够朋友就陪我喝酒。”
周晓晓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操起地上的一瓶啤酒，仰着头喝了起来。
俩人你一杯我一杯，没多久，几瓶啤酒就见底了。
许诺摇了摇酒瓶，突然站起来，朝沙发旁的一个小黑袋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再次转过身，手里拎着的竟然是两瓶二锅头。
周晓晓惊讶道：“来白的？”
“嗯，”许诺拿一瓶递给她，“还是这个够味。”
“这样掺着喝，很容易就醉了。”
“醉了怎么了？多好啊，一醉解千愁。”
周晓晓小心地问道：“你今天见着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烦不烦啊？！”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我，就闭上你的嘴，陪我喝酒。”
“诺儿，反正钱也借着了，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也别放在心上。”
许诺皱着眉，叉着腰：“你再叽叽哇哇的就给老娘滚，喝个酒也不让人痛快。一句话，喝还是不喝？”
“喝，喝，当然喝了。”
“那就倒上！”
许诺一边说一边给俩人的玻璃杯满上白酒，拿起其中一杯硬塞到周晓晓手里，自己仰头咕咚一口喝下去，不等周晓晓碰杯，紧接着又倒了一杯，仍然是一口而尽。
看着周晓晓一愣一愣的：“你这是喝白酒还是白水？”
“别磨叽，赶紧喝啊！”
周晓晓见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俩人喝酒的速度更快了。
深夜时分，明亮的月亮爬到了半空中，透过玻璃窗徐徐照进了室内。此时的屋内一片狼藉，酒瓶扔得到处都是，两个女孩七倒八歪地趴在沙发上，睡姿怪异，极不雅观。一个头歪进了自己的胳膊肘里，呼吸都有点不通畅。另一个头朝下脚朝上，竖靠着沙发，嘴唇边上淌着口水印子。
手机铃声被调成了震动，此时在茶几上发出低沉的轰鸣，一直在响，不停地响……
许诺翻了一个身，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周晓晓白花花的大腿上，继续沉沉睡去。
手机红色光的波长仍然在茶几上耀眼地亮着，一闪一闪……
许诺睡得很不踏实，梦连着梦，像排队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梦里有她爱了8年的那个男人——齐浩。他拥着许诺正在桃花盛开的美丽校园里发誓：“你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们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
梦里也有毁了她所有自尊的那个女人——林怡。她灿烂地对着许诺笑，像罂粟花：“我一辆车的价格就能买走你的爱情，我几个月的零花钱就能买走你的尊严。”
梦里还有她的盛大婚礼。许诺披着漂亮婚纱在爸爸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走向教堂。爸爸把许诺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入另一个男人的手中，然后一直微笑着。许诺觉得今天爸爸的目光特别亲切，笑容特别温暖。幸福的许诺眼睛滋润了，慢慢转过头，却突然发现，新郎的面孔一片模糊。
许诺一下子被惊醒了。
刺眼的太阳光直直射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烫。许诺睁眼的瞬间只觉得眼冒金花，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太阳光射得她很不舒服，刚想起身就“砰”的一声从沙发上滚落下来，痛得她龇牙咧嘴。
周晓晓终于被声音吵醒，睁开蒙眬的睡眼，却看到蓬头垢面的许诺躺在地上，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睡地上？”
“摔的。”
“啊？地板没事吧？”
“是我摔了！”
“我知道。你这么重砸下去，我担心木地板受不起。”
许诺“噌”地爬起来：“周晓晓，你再说一遍。”
“值得大惊小怪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货车过个桥，桥塌了，找谁负责？当然是司机！这木地板就更娇贵了，如果被你这100斤重的肉砸出个坑来，房东明天就会把我扫地出门。”
“姓周的，你听好了，老娘我昨晚才98斤。”
“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你一个晚上的排泄物都堆在身体里，残留的糖类、蛋白质、油脂、食物残渣积蓄起来，难道不止两斤？”
许诺听得恶心，赶紧转身去拉窗帘。
周晓晓也起了身，仔细瞧了瞧木地板：“还好还好，没事，这下放心了。”
许诺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正想伸脚狠狠踹她几下，手机又响了。许诺顺手从沙发上操起手机，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对方凄惨的哭声。
许诺一听这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立即吓得脸都青了，连声说道：“妈，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诺……诺……诺儿，为什么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嗯……”许诺有些尴尬，嘴里还冒着隔夜的酒气，急急地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爸……爸爸，不行了，他一直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刚刚，去了……”
手机瞬间掉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许诺脸色惨白，双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抬手就朝自己脸上狠狠抽去，啪啪啪的声音又急又响。
周晓晓连忙冲了过来，许诺的脸颊早已肿胀起来：“傻子，干什么呢？”
“别拦我！我抽死自己。”
“你这么做，你爸就能活过来吗？”
“我恨我自己，不行吗？”
“如果喝酒是罪，我也有罪，我们俩都喝了。”
许诺此时眼睛通红，脸蛋通红，环顾四周，看到散落的一堆酒瓶，痛哭失声，犹如冬天掉入寒潭里垂死挣扎的人，痛得锥心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