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充满民族气息的银饰手工艺术品店，漂亮的橱窗里摆放着一件手工打造的华丽精致又奇特的纯银面具，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面具同人的脸差不多大，高浮雕做旧处理的复古风格，手艺精湛，雕工细腻，立体感十足，造型亦古亦今。
一半黑一半白，一半仿古一半现代。
一半魔鬼一半天使，一半凶神恶煞一半风华绝代。
这真的是一件意境深远而又美妙绝伦的艺术品。
许诺一眼就喜欢上了。
喜欢它的造型，喜欢它的工艺，更喜欢它的寓意。
事物的两面。
人的一正一邪。
善恶之念，存乎一心。
许诺正在恍惚之间，小店里飘来了一段熟悉的音乐，歌声空灵通透，缥缈缭绕，竟是王菲的那首《传奇》：
只是因为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
这首歌倒像应验了许诺此时的心情，或许这就是佛家所称的眼缘。
人随心动，心随脚动，许诺急速地向前走过几步，推门而入，满脸喜悦地看着橱窗里的面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停顿在半空中。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面具下面的价签纸上写了一长串的数字，不是两个零，不是三个零，而是四个零。
这个手工打造的纯银面具，竟然卖价50000元。
许诺深吸一口气，长长地看了一眼橱窗，不得不收回自己僵硬的手，一阵苦涩的感觉似漫天风沙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任性。原来没钱，真的只能认命。尽管现在她这么喜欢这个面具，尽管以前她那么喜欢那个男人，面具也好，男人也罢，懦弱无能的自己，一事无成的自己，得不到，也守不住。
认清这个事实，许诺几乎是落荒而逃。
21/二十万怎么办？
周晓晓对许诺带回来的数量锐减的特产很不满意，喋喋不休地说了整整半天。
许诺没怎么理睬她，一个人在琢磨着那20万的事。
吃完午饭，许诺和周晓晓坐在了阳台上。
新出租屋的环境真的很不错。
周晓晓租住的是一套南北通透的两居室，楼层比较好，20层，视野佳，刚好俯瞰绿化带及中央花园。透过窗玻璃能看到外面绿意葱葱的风景，再往远眺望还能看到潮白河。客厅的面积比较大，有25平方米左右，餐厅和客厅相连，整片的落地窗户，采光、视野都非常好。最难得的是，原房东还在阳台上放了一套白色藤椅，一个茶几两把椅子，优质的铁艺框架，款式清新典雅，正好可以享受温暖的阳光。
与优美的环境截然相反的是俩人无比庄严肃静的面孔。
为了替许爸爸治病，许诺和周晓晓把身上的存款几乎都搭进去了。现在俩人把身上所有的现金合计了一个遍，去除每月的固定开销，剩下的钱差不多也就能维持一个季度。周晓晓已经彻底离开了杂志社，这样一来，她们俩中必须要有一个在三个月内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否则就有断粮的危险。
眼下，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
可是，许诺却想先把20万还给林怡。
周晓晓急了，虽然明白她的心结，可如今是特殊时刻，一分钱都可以难倒英雄好汉。没钱的尴尬、苦恼和困难在未来几个月会紧紧跟随着她们，如影随形。
“真的要还？”
“这房子真不错。”
“能不能推迟一个季度？”
“真的只要1800元。”
“我们现在很缺钱。”
“虽然远了一点，不过比起四环边上3800元的那套房好了很多。”
周晓晓怒了：“你再岔开话题试试？”
许诺更怒了：“你再提钱试试！”
……
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周晓晓只得拿出自己的撒手锏，从卧室里拿出iPad，打开计算器，认认真真地给许诺算了一笔账：“如果这20万放到××宝里，按照现在每天5%的利率，每天的利息是27元，一个月就是810元，两个月就是1620元，三个月就是2430元。诺儿，不是两块四，是两千四啊，你难道就不动心？”
“我对你的iPad更动心。”许诺不以为然，“如果咱们现在把它卖了，马上就能拿到2000元。”
周晓晓大叫：“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许诺不甘示弱：“那你别打这笔钱的主意。”
“不是我们不还，只是推迟三个月，就一个季度，只要等我们工作稳定了，立即就还给她。”周晓晓循循告诫，苦口婆心地劝导，“再说，林怡是什么人，她会在乎这笔钱？我们今天还，明天还，还是后天还，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对我们却完全不一样。”
“她有没有钱，跟我还不还钱，有关系吗？”
“诺儿，有自尊是好事……”周晓晓迟疑地说出了心里的话，“但自尊过了头，其实是一种自卑。”
许诺终于忍不住了：“我看着它添堵、闹心，这样总行了吧。”
周晓晓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急需用钱，不要赌气好不好？骨气不能当饭吃！”
许诺愣住了，多么熟悉的话语。
你现在急需用钱，不要赌气好不好？骨气不能当饭吃！
张家界那个风雨飘摇的晚上。
齐浩的那通电话。
许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在逼她接受现实。
她永远忘不了林怡给钱时的嚣张跋扈和鄙夷轻视，永远忘不了自己手心向上的摇尾乞怜。这笔钱在她心里就是一根如鲠在喉的刺，上不得，下不得，憋在中间，难受至极。如今越扎越深，越来越疼，她担心再不拔出来，就会进入自己的身体，融入自己的骨血，最终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咽了会疼，拔了会死。
许诺缓慢睁开了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乌黑的眼珠分外得明亮。她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闺蜜，下颌微微抬起，鼻翼轻微地翕动着，白玉般的脸上带着一股毅然决然。
“晓晓，这20万，在你眼里是钱，是缓冲，是希望。在我眼里是刺，是痛苦，是耻辱，是一生洗不去的污点。林怡抢走了我的男人，而我陪着这个男人度过了整整8年时光，这是我最美好的8年……”
许诺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周晓晓动容地上前拥抱她。
“晓晓，就像你所说的，这笔钱别说推迟三个月，就是不还也无可厚非。它跟我8年的感情相比实在太廉价了。正因为此，我不能留下这20万。我在张家界对我爸爸发过誓，这辈子我不再妥协，不再认输，更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尤其是林怡……”
“好，好好！”
“我再也不会让人随意践踏我的尊严，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绝望当中。我想好了，以后我不再依赖任何人，我要像男人一样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在这个社会安身立命，甚至仰望星空……”
这样固执又决绝的许诺，周晓晓第一次看到，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孩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不禁脱口而出：“你变了。”
“变了吗？”
“真的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以前很二，笨头笨脑。”
“现在呢？”
“很一，一根筋。”
“看样子，你应该期盼我早日变成三，三头六臂。”
“呵呵，三头六臂的孙猴子，专门收拾那些妖魔鬼怪、狐狸精。”
两个女人终于结束沉重的话题，互相对望着笑了起来。
22/你们买不起
许诺算是一个果断的人，做事不拖泥带水，这个倒有点男人的风范。
既然决定还钱，许诺立即就给林怡挂了一个电话，要求见面。
林怡正在跟齐浩逛街，俩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品牌服装和名牌手表，绝大部分都是林怡给齐浩买的。她决定给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好好装扮一下，去掉从前的那股小家子气，不客气地讲，是土气。
“见面干吗？”林怡的眼睛瞟向齐浩，“还想借钱？”
“还钱！”
林怡笑得花枝招展：“哟，担心利息啊？”
“你想算利息，可以。”
“这可不是我说的。”
许诺不想跟她废话：“明天下午两点，还是上次的餐厅。”
“你等一下，我问一下我们家齐浩啊！”
林怡把“我们家”咬得响亮又清晰。
许诺听得锥心又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