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爸爸,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齐浩哑口无言,过了半晌:“诺儿,上次的事,我真心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知道叔叔生病的事,我也不知道林怡会那么做。”
“你放心,那20万,我一回北京就还给你们。”
“不用还,不用,我打电话只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许诺突然无声地笑了,嘲讽道:“你这么做征求过林怡的意见吗?要不要我录下来放给她听听?20万可不是小数目,你做得了主吗?”
“诺儿,”齐浩的声音透着一丝狼狈,“不管你怎么对我,都是我罪有应得。钱的事你放心,我来处理。”
“不用,”许诺立即阻止了他,“既然我上次是从林怡手里拿的这笔钱,我直接还给她,跟你没关系。”
齐浩有点急了:“我知道你现在急需用钱,不要赌气好不好?骨气能当饭吃吗?”
“在你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钱重要;在我心中,有的人一文不值,有的人情谊无价。这是我们俩最大的区别。”
“诺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关心你。”
“怎么,还想脚踏两条船?”
“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错了,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只是陌生人。”
“我们曾经在一起8年,怎么可能是陌生人呢?”
“不要跟我提这8年,”许诺整个心都在刺痛,大声呵斥道,“天底下数你最没有资格,不准你提。”
“好,好,好,诺儿,我不提,你别生气。”
“也不准叫我诺儿。”
齐浩沉默片刻,嘶哑着声音:“这个名字已经深入骨髓,刻入血肉了。”
许诺更是气得火冒三丈:“齐浩,既然你已经甩了我,就不要再在我面前玩深情玩愧疚。我告诉你,你再打电话来骚扰,我就报警。”话一落音,许诺立即“啪”的一声挂断了手机,由于太急太用力,小手指甲刮到了电话边缘,折了小半截,钻心的疼。
19/自虐
许诺紧紧按住自己的小手指,忍着身心的双重疼痛,这时单调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
按掉。
铃声再响。
再按掉。
铃声第三次响起。
许诺怒了,索性按关机键,眼角顺势瞄了一眼,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连忙改为接听键,一个愤怒的质问声传来:“为什么换手机号?”
很陌生的声音,许诺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追问她换手机号的事?
“你是谁啊?”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抱歉,哪位?”
“秦朗!”
“秦……朗?”许诺垂睑屏息,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想起来了?”
“对不起,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秦朗怒从心起,恶狠狠道:“怎么,想赖账啊?以为换了号码我就找不着你了?你信不信,我连你祖宗十八代都翻得出来,你有几张银行卡,三围多少,内裤穿什么颜色,有几个男人,你的所有隐私,只要我想查都能查出来。”
许诺听得小心肝直发颤,这都什么人?自以为能上天入地:“你、你确定我们俩认识?”
秦朗气得想吐血:“518路公交车,你撞了我两回。”
许诺的心房猝然紧绷了一下,说话都结巴了:“是、是、是你?你的下巴怎么样了,应该全好了吧。”
“好了?那我找你干吗?”
“可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
秦朗被问得一时找不到理由,却又不甘心:“我……找不着你,自己跑到美国看医生去了。”
许诺吓坏了:“你跑到美国,看医生?”
“对,刚回来,花了好大一笔医药费。”
许诺欲哭无泪:“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信?好,我把单据给你看。”
“可我现在不在北京。”
“你在哪?”
“我……我在外地。”
“到底在哪?”
“张家界。”
秦朗大叫:“你撞了人闯了祸,还有心思去旅游?”
许诺无言以对,只好赔着小心:“要不等我回来?”
“然后你又玩一次失踪?”
“不会,绝对不会。”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说怎么办?”
“把你的身份证拍下来发给我。”
“可我的手机,没有拍照功能。”
“编,继续编!”秦朗的耐心这时已经被磨光了,狠狠甩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
许诺呆呆地听着手机传来的忙音,皱了皱眉,她确实没有说谎,这个板砖块的老年人专用手机的确不能拍照。她也没心情继续待下去,转身推开观景阳台的玻璃门,却猛然看到隔壁阳台坐着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显然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
此时的叶峰正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一闪而过。
许诺想到自己花的那笔冤枉钱,正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又想着自己刚才的隐私也被人听个正着,不禁怒由心生:“看什么看?有没有素质?有没有公德心啊?”
叶峰低头喝茶,也不回应。
许诺很看不惯对方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忍不住骂道:“装模作样!”
叶峰只是抬头看着外面的微风细雨,恍若未闻。
许诺被刚才那两通电话弄得心情糟糕至极,手又疼得厉害,也懒得跟这个性格怪僻又阴阳怪气的男人计较,推门而入。
许诺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在那张又大又软又舒适的床上折腾很久,翻来覆去的总是感到别扭。她不会矫情地认为自己有择床的习惯,那是富家小姐才拥有的特权。如今睡在这个两米宽的超大床上,全棉高支贡缎提花面料细软又丝滑,芯子和垫子都是羽绒填充,柔软又保暖,仍然睡不着。
半夜爬起来,挪到会客厅硬邦邦的黑色商务沙发上,没出任何幺蛾子,一觉睡到了天亮。早晨睁眼的刹那,呆呆地看着初升的太阳,许诺得出一个悲伤的结论,原来自己天生是个睡硬床的命,注定一生劳累。
早上出门,直到中午,许诺以蜗牛的速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天门山的玻璃栈道。
此时的她看着这个海拔1430米高空中的玻璃走廊,悬于峭壁之上,高空之中,全透明的只有短短60米的路程,却已经浑身发抖,双脚软得像泡好的面条,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好在过往的游客并没有对她的异常表现出好奇,如她这样反应的人也不是少数,只是他们不知道,胆小和恐高并不是一回事。就在许诺一个劲给自己打气的时候,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狠狠拽住,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十几米,原来是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搞的恶作剧。小男孩放开许诺,挑衅地看着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群中也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谁说小孩是可爱的、天真的、善良的?
此时的许诺瞧着眼前这个挤眉弄眼的小孩,感觉他简直就是插着黑色羽翼的小撒旦。
许诺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悬空的地方,四周围都是耸立云端的悬崖峭壁,仿佛坠入万丈深渊。痛彻骨髓的恐惧让她瞬间发出尖厉的喊叫声,人早已吓得蹲了下来,双手撑地,眼睛紧闭,脸色发白,大汗淋漓。
许诺的喊叫吓得周围的游客不知所措。
小孩的父母也吓坏了,赶紧上前询问,许诺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泪水奔涌而出。
叶峰一大清早就爬起来登山看日出,摄影是他的另一个爱好。
这次运气不错,时间赶得很巧,收获自然不小,拍了几十张视角独特的照片,回去又能在圈子里显摆一段时间。心情愉悦的他正从山上返回,忽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人群的喧闹让他远远瞄了一眼,然后就定住了。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
叶峰看着处于半疯狂状态的许诺,有瞬间的失神。
似乎他总是看到她最狼狈的一面。
此时的许诺已经停止了喊叫,但状态仍然不好,原来蹲着的姿势因为腿脚发软已经坚持不住了,只能靠双手紧紧抓住一边的栏杆才勉强支撑。接连几拨游客想上前搀扶,都被她坚定地拒绝,只是她死死地赖在原地不走。
叶峰起了好奇心,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全身抖得不行,牙齿不停地打战,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小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有些变形,但她竟然不想着马上离开,甚至还睁开了双眼看着悬在半空的自己。
叶峰猛然想起了阳台上的那通电话。
难道是因为失恋,一时想不开跑来这儿自杀?
看新闻,因情跳崖自杀的人并不少见,尤其是年轻的女孩。
叶峰沉吟片刻,还是慢慢走了上去,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凉薄的性格也无法让他坐视不理。
女人的一张脸雪白,浑身哆哆嗦嗦的,嘴里却叽里咕噜正在说着什么。
叶峰听不太清楚,只得再走近些,直到跟她仅有一步之遥。
许诺的话语不太连贯,害怕让她无法正常呼吸,泪水滚滚而下:“爸爸,对……不起。爸……爸,我没用。爸……爸爸,对……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400万的豪车,她丢了自己8年的爱情;因为20万的救命钱,丢了自己的骨气和尊严;因为100块的劣质白酒,丢了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到如今,活到26岁,弄丢了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东西。
许诺的声音很小,叶峰还是听清楚了。
“爸爸……今天是我最恐惧……最害怕的一天,你肯定看不起我,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不过,爸爸,我发誓……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这么没用了。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苦和磨难,我再也不会……懦弱……退缩……逃避。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泣,最后一次。”
叶峰面色一冷,原来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想自杀,而是在自虐,暗恨自己又多管闲事了,随即掉头就走。
20/神奇的面具
下山时,许诺没有再抗拒景区内提供的免费环保汽车。
旅游车在重重叠叠的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行驶,一直在不停地拐弯、拐弯、再拐弯,著名的张家界九十九道弯让游客们叹为观止,除了震撼就是感叹。汽车沿山道下行,游客们不时为那些180度急转弯冒出惊魂的冷汗,也叹服司机高超的驾驶技术。
许诺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一直低头黯然神伤,自然没发觉一路随行的惊、奇、险。汽车有时紧贴着凿开的山崖行驶,有时另一侧就是万丈深渊,吓得游客们惊叹声不止,许诺却充耳不闻,恐高症也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旅游车一路开开停停,身边的游客上上下下,直到听到商贩卖力的吆喝声,随着旅行团,许诺也懵懂地跟着下了车。看到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猛然想起周晓晓那番叮嘱,忘了给她买特产了。
许诺回过神来,仔细一瞧,原来这是一个山寨。
自从花掉1500元后,许诺对每笔钱都精打细算。她没有多余的钱再买门票去看山寨里的风土人情,只在外围几个院子挑了几样特产,贵的一个都没买,全是精致小巧的玩意儿。以她对周晓晓的了解,相信这些东西足以应付过去。至于腊肉和生姜糖之类的吃食,临上火车前去超市买几样就算对付了。离下一趟旅游车到来的时间还早,许诺只得随意溜达,入眼之处全部都是商铺,压根看不到山寨的半点原始风貌,不花钱果然占不到便宜。
许诺百无聊赖地走走停停,左张西望,越往里走越显得荒凉,又进了几个废弃的土房里瞧了瞧,因为无人居住,不仅灰尘扑面,屋顶上方还挂了不少蜘蛛网,又大又密,重重叠叠,让人不禁联想起《西游记》里的盘丝洞。
许诺视角扫过一遍,并无任何特色的小屋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原来这里竟藏有一样童年时代的玩具,一个20世纪80年代特有的小东西,那是一个生了锈的铁圈,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赫然就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滚铁环。
这小东西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环,实际玩起来需要高超的技巧,尤其考验人的耐心和平衡力。许诺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乖巧的小女生,小男生们都不爱带她玩,胆小、柔弱的她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瞅着,一副可怜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爸爸突然像变戏法似的拿着两个滚铁环出现在她面前,正好一大一小。然后她就在爸爸手把手的教导下,熟练地掌握了这项技能,成为那个家属小院里很长一段时间风光无限的女生。
如今一晃快20年了,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它。许诺突然感觉手有点发痒,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偷偷把生了锈的铁环拿到空地上,脑海里回忆起爸爸当年的教导:一手握住铁环,在铁棍的钩子要勾到铁环的底部上面一点,然后放开手。另一边手握紧铁棍,慢慢向前推,不要急,也不要快。匀速向前推,要稳,眼睛向前。
许诺真的就这样推着滚铁环在破旧的屋内打着圈,不偏不斜,又稳又好。
叶峰透过厚厚的沾满灰尘的玻璃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
这个女孩,几个钟头前还在玻璃栈道吓得哆哆嗦嗦,又哭又闹,似乎七魂去了六魄。现在却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土屋里快乐地玩起了孩童的玩具,不仅笑容满面,而且开心至极。
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又遇到她,真是不可思议。
叶峰从不信鬼,也不信佛,更不相信轮回,否则真怀疑自己和这个女孩是不是上辈子有过前尘孽缘或恩怨纠葛,真是到哪都能遇到,阴魂不散啊。一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微眯起双眼,脸色也阴沉下来,拂袖而去。
许诺足足玩了十来分钟,直到身上有点出汗才停下手。瞧瞧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走了出去,却进入另一个开阔的空间,显然跟刚才的那条街道风格不太一样,少了几分浮华喧闹,多了几分安逸优雅。仔细瞧上几眼,原来这条街多为各具特色的手工作坊小店。信步走过几十米,拐过一个弯,左右张望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