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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捭阖(4)


  齐林调侃道:“看!美人居然脸红了?”众人眼光齐齐盯着红葵花,红葵花连忙低头,害臊道:“你们这帮孩子啊,我去厨房拿菜……”说着,一溜烟奔厨房去了……

  大家见红葵花也知道害臊,不由笑得更欢,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隔日,洪三按时来到霍家公馆。因为露伶春每天都要出门,洪三便日日提前与司机打招呼。露伶春往日里经常要等上十分钟才能坐上车,现下只要吩咐洪三一声,就能出门坐车,自然颇为满意。洪三不仅脑筋灵光,办事麻利,说话还特别甜。每每一两句话就能把这性急又爱发脾气的露伶春哄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露伶春便对他喜欢得紧。昨日陆昱晟亲自来问她要洪三都没答应。虽然跟班到处都能找到,但是如此乖巧懂事的却很难再有。

  当露伶春这件事告诉洪三的时候,洪三心里颇为失望。在洪三眼里,跟着陆昱晟肯定要比跟着二奶奶有出息得多。然而,洪三却显然不敢把这个情绪表达出来。只好奉承说:二奶奶是人中龙凤,绝艳无双。能跟二奶奶的班是他洪三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而跟着陆昱晟的话就免不得打打杀杀,说不定哪天就把小命搭进去。所以还是二奶奶好,就算陆昱晟用八抬大轿来请他,他也不去。

  说这番话时,洪三心里说得却是:“八抬大轿?现在谁还坐那玩意?一台轿车就能把老子接走咯。”

  二奶奶当然听不到洪三的真实想法,听到洪三这么赞美自己,不由得又是心花怒放,赏了洪三五块大洋。

  坐上车之后,露伶春又问:“洪三,听说你了不得啊,天天都有新闻,件件事儿不重样呢!”

  洪三道:“二奶奶见笑啦,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露伶春道:“也好,天天死气沉沉的,都没什么新鲜事儿。打从你来了以后,才有点乐子。”

  “能给您添点乐子,也算是我的福气了。”洪三说着,心念隐隐一动,暗想:这露伶春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油腔滑调!”露伶春道:“我原来也是个戏子罢了。戏子是下九流,其实和你们这些跟班跑腿的都一样。你瞅着我们台上容光焕发千娇百媚的,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逗人一乐吗?跟那笼子里的鸟,水池里的鱼有什么区别啊?”

  洪三道:“有啊,区别大了呢。您可以买胭脂啊!”

  这时,车子停在一家胭脂店前,洪三赶忙下车帮露伶春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胭脂店。

  6

  露伶春一进店就跟人打招呼:“吴老板,生意可好?”

  胭脂店的吴老板是一个面容和蔼的秃顶中年人,见到露伶春故作惊喜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唉哟!这不是露先生嘛!贵客驾到,失礼!失礼!快里面请!”

  露伶春道:“现在也就是您还叫我一声露先生了。还是老朋友念旧啊。最近有什么好货吗?”

  吴老板道:“露先生,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这昨天刚上一款顶级的好东西……”说着,兴致勃勃地翻出来一个精致的沉香木匣子。拉开匣子,红色的绸布中央摆着一个青花瓷小盒,小心翼翼地掀开瓷盖,亮出一块娇艳欲滴的粉红胭脂膏。

  吴老板恭维道:“您瞅瞅看!一等一的好货!这胭脂啊,透亮的跟玫瑰膏子一样,是上好的胭脂又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再配上花露蒸成的!颜色艳,味儿也香,一点点就能上个顶好的舞台妆!”

  露伶春一看之下,顿时心花怒放,喜道:“哟,这么好的东西啊……”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先一步将胭脂盒抽走了。

  露伶春气愤地望了过去,只见一年轻漂亮的妖娆女子正拿着那胭脂盒子“咯咯”娇笑着。声音又似调皮,又似刻薄。

  露伶春一皱眉:“梦楼春?”

  洪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一愣,又立刻想了起来:这梦楼春乃是沈青山新纳的小妾,是上海滩当红名伶。说起来算是露伶春的同行兼晚辈。俗话说:同行是冤家。这露伶春以前没成角的时候,也没少受露伶春这位大角的气。现在露伶春急流勇退,成了养尊处优的姨太太。梦楼春正好在沈青山的力捧下趁势而起,风头之大已隐隐有盖过当年梦楼春的架势。

  梦楼春拿腔捏调道:“真巧呢,姐姐也来买胭脂啊?可这个玫瑰红啊是给年轻皮嫩的人用的,姐姐毕竟上了些年纪,又不怎么登台了,把这个东西买回去不是暴殄天物吗?”

  露伶春向来最讨厌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忍不住讥讽道:“你想买这盒胭脂,也得看看自己的身份,能不能享受的起。当心用错了东西,减了福寿!”说着,将胭脂盒抢了回来。

  梦楼春捏紧胭脂盒往回拉,反唇相讥道:“那姐姐是多虑了。我现在可是上海滩最叫座的角儿。别说是这盒胭脂了,就是这家铺子,我也吞的下。”

  露伶春道:“你现在叫座,那是因为我不唱了。我要是登台露个脸,还能有你什么事儿。”

  梦楼春道:“说闲话当然不费力气。估计姐姐现在就算是登台气也短,唱不了几句就得回家奶孩子了。”洪三听着他们俩吵架,只觉得头越来越大。渐渐的,有一种脑袋要爆炸的感觉,忙把吴老板拉到一旁,低声道:“掌柜的,你赶紧再拿一盒,息事宁人啊!”

  那吴老板都急德快哭了,委屈道:“要是有我早就拿了,这东西独一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的露伶春听到了,更是不依不饶:“独一份?那我更是非要不可了!做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来的自然归我!”

  两遍火药味越来越浓厚,甚至开始对骂起来。梦楼春道:“明明知道自己不合适还得为难别人,您这叫强求呢,还是叫不服老!”

  露伶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姐姐我红遍上海滩的时候,你还在江边练嗓呢!”

  “可现在我红了,你连练嗓子的能耐都没有了!”

  “贱丫头!”

  “老太婆!”

  “拿来!”露伶春只气得脸都绿了,动手就要强抢。梦楼春却死不撒手,喊道:“不给!”

  “你这个贱人给我拿来!”

  “说不给就不给!不给不给!”

  “拿来!”

  “不给!”

  两人相持不下,战况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动手,只把一旁的吴老板急得满头大汗。洪三再也看不下去了,灵机一动,忽然张大了嘴巴:“啊——”两女一楞神间,洪三忽然对着胭脂盒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啊嚏——!”这一下两个女人全傻了眼,都下意识地松开手。洪三眼明手快,早伸手在下面接,胭脂盒稳稳落在手心。

  洪三揉着鼻子道:“二位,实在对不住,这胭脂太好了,味道重,我这鼻子痒得难受……”低头再看一盒胭脂,足足被洪三吹掉了小半盒。

  梦楼春嫌弃地瞪着露伶春和洪三,不屑道:“瞧瞧你带的都是什么人,也不怕走在街上把脸丢没了!算了,这盒胭脂我让给你了!”

  露伶春哪里肯吃她这一套?气势汹汹地说:“用不着你让!洪三,付账!然后把胭脂送到梦楼春府上,就说是我露伶春打赏她的!”

  梦楼春道:“谁稀罕!姐姐您也年纪不小了,留着钱当棺材本吧!”转过身,气冲冲地去了。

  露伶春气呼呼地一挥手:“洪三!咱们也走!”吴老板不喊拦着露伶春,却连忙拉住洪三,求道:“这位兄弟,顶贵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洪三斜眼瞧了瞧吴老板,笑道:“我也是跟班的,说得不算。要不你跟我回潮州会馆讨说法去?”

  吴老板一拍大腿,叹气道:“你,这……唉哟,今天可是赔大发了!”

  洪三瞄了一眼胭脂,见盒子里还剩下一多半,便说:“不如这样,你打个对折卖给我?”

  吴老板摇头道:“那不成啊,我这全上海独一份的好东西,一文钱不能少!”

  洪三道:“唉,本来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我想帮你老哥一把。就凭这胭脂现在的卖相,还不得砸在手里头?可既然您不领我的情,那就算了,不勉强!咱们有缘再会了!”说着要往外走,吴老板赶忙追了上来,喊道:“小兄弟!咱们商量商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洪三一边嘴角轻轻上扬,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

  7

  晚上。林依依独坐在二楼的露台上乘凉,一个人望着月亮静静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忙回头看,只见洪三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林依依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洪三,一时竟有点惊慌失措,连忙起身要走。只听到洪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爷留步!”

  林依依理了理头发,这才转过身来,问道:“毛蛋有事?”朦胧的月色下,她洁白无瑕的脸蛋浸染在一层皎洁的月华下,看起来居然分外好看。

  洪三看得一愣神,轻声道:“一爷,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依依脸色一红,竟似有点害羞,忙转过身去,冷冷道:“不当讲。”她心中砰砰乱跳,隐隐觉得自己脸色颇有些火辣辣的。

  洪三道:“但我还是得讲。”

  “有屁快放!”林依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洪三试探地问道:“一爷……你就从来没考虑过做回女人?”林依依忽然转身,“啪”地一巴掌打在洪三脸颊,怒道:“你脑袋里都什么玩意?”

  洪三捂着热辣辣的脸,委屈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枉费我一番苦心!”

  林依依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苦心?”洪三从怀里拿出那盒胭脂,气呼呼地道:“我这有盒东西,本来是想送给你感谢收留我们的。”

  林依依一愣,“什么东西?”仔细看时,见是一个极为精致的青花瓷方盒。打开胭脂盒盖,一股芳香清新的味道立刻渗入鼻息,微微一嗅,温馨满怀。只听洪三道:“这盒上好的胭脂,今天听那老板说是全上海独一份。露伶春、梦楼春两大名角儿为了这盒东西差点动起手来……”

  林依依果然好奇了起来,但出于对洪三的了解,却兀自有点不相信:“又吹牛呢吧?她们抢的东西会落到你手上?”

  洪三道:“当然不是吹牛,我费了好一大番周折才弄到手的,不过看你也不会要,我还是扔了吧,反正我又用不上……”说着作势要扔。

  林依依还以为洪三真得要扔掉,忙急道:“哎,你别扔啊!”

  “不扔干嘛?”

  “拿来,给我!”

  “给你干嘛?你是一爷,又用不着!”

  林依依一把抢过胭脂盒子:“我是用不着……但我可以转送别人啊。尤其这盒子挺漂亮的,我可以把胭脂倒掉,留着盒子装东西也好啊……”

  洪三知道林依依终于肯要了,笑道:“你用得上就好。”

  林依依轻声道:“用不用得上,也还是……谢谢你……”说到最后,竟颇有点扭捏的女儿姿态。

  洪三从来没见林依依如此温柔过,登时只觉整个人都酥软了,故作惊讶道:“啊?什么?我听错了吗?该不会是我耳鸣吧?”

  林依依立刻翻脸,粗着嗓门道:“毛蛋,我劝你见好就收啊!”

  洪三连忙服软:“一爷息怒!没什么吩咐我就滚回去睡觉了!”

  “滚吧!”

  “我滚啦?”

  “滚吧!快滚!”

  洪三见一爷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叹了口气,说:“好,那我滚了。”忽然扑倒在地,像滚筒一般滚走了。林依依看着洪三滑稽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凌乱的芳心中,隐隐泛起道道涟漪……

  8

  深夜,睡不着觉的沈青山一脸愁容。他躺在靠椅上,脑海中反复想的都是洪三那张惹人生厌的脸。

  正没头没脑间,他新纳的小妾梦楼春一步一摇地走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碗热茶,拿腔捏调道:“老爷,喝杯茶醒醒神吧!”沈青山心不在焉,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却不慎呛到自己,一气之下把茶杯摔了个粉碎。

  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收拾碎片。梦楼春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都下去,自己却黏在沈青山身边,腻道:“老爷,二当家的已经去了,您再生闷气也于事无补啊!”

  沈青山皱眉道:“我气得是现在死无对证!霍天洪倒打一耙,把劫土案的屎盆子都给我八股党扣上了,我还毫无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

  “我反正不信二爷有异心。”

  “信不信有什么用?你怎么找一个死人对证?”

  梦楼春哼了一声:“也不知那个霍天洪得意个什么劲?老爷你沈青山在上海呼风唤雨的时候,他还是个剃头匠呢!”

  “霍天洪不足为惧,但他身边张万霖的狠,陆昱晟的稳倒不得不防!”

  “那还不容易?先削了他这左膀右臂,霍天洪自然就垮了!”

  沈青山叹道:“哪有那么容易?”

  “我就不信他们三个铁板一块,找个机会挑拨一下他们,兄弟相残的戏码看得还少了?”

  沈青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捏着梦楼春的脸蛋,说道:“知道爷为什么捧你吗?就是因为你懂事……”

  “谢谢爷夸奖!”梦楼春道:“不过眼下看,咱们八股党这次算塌了一次台,脸面总得挣回来……不如,爷您再考虑考虑前阵子我提过的那件事儿?”

  沈青山闻言,立刻猜到梦露春的打算,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绕来绕去还是打着你自己的小算盘!”

  梦楼春撒娇道:“行不行嘛爷……史爷丢的面子让春儿帮你挣回来啊……”

  沈青山想了想,点头道:“罢了,就依你去办!”梦楼春大喜过望,当即抱住沈青山,叮着胡茬密布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谢老爷!那我这就给报社和戏班子打电话去!”说着,欢天喜地的去了。

  沈青山依然躺在榻上,他看着梦楼春渐渐消失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渐渐消失。最后剩下的,还是一张愁容不展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