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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号外(1)


  改变一个男人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女人的一个眼神。毁灭一个男人其实更简单,也只需要一个女人的一个眼神。

  1

  “号外!号外!上海滩首富‘赤脚财神’于汉卿之女作风大胆行为彪悍,光天化日之下与神秘男子车中激吻!”

  “号外!号外!英租界神父修女齐齐神秘失踪,世纪悬案即将诞生!”

  街边,众行人闻声蜂拥而至,围着报童抢购报纸,场面极为热闹。

  洪三和露伶春身在行驶的车中,对窗外的声音和场面全都充耳不闻。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所想的全然是另一件事。

  车子驶过几条渐渐冷落的街道,一直来到城南墓地门前。洪三请露伶春下车,在与墓地管理员交流几句之后,一前一后走进墓地。

  虽然是白天,整座墓园却显得格外幽深冷清。在墓地管理员的指引下,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新坟。这坟地的建造得有些简陋,简陋得让人觉得甚至不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坟。不仅墓前一朵鲜花都没有,坟墓周围还散落许多泥土碎石。墓碑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五个大字:“梦楼春之墓”。这个潦草的新坟就是上海一代名伶的最终归宿,墓碑上甚至连真名都没刻上。

  看到墓碑,洪三不禁觉得一阵悲凉。虽然坟墓就在眼下,但洪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之前听说梦楼春被警察局抓了起来,却没想到才两三天的功夫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就没了。他心里隐隐觉得,梦楼春的死和自己不无关系……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梦楼春和洪三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怀揣梦想来到上海,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远大前程”。其中唯一的区别是:梦楼春追到了,洪三则还在追求的路上。现在,梦楼春的“远大前程”正被洪三用某种方式踩在脚下,任意践踏(虽然并非本意,但事情确实因洪三而起)。日后,洪三的“远大前程”又会被谁踩在脚下呢?

  苍天如囚笼,大地似棋盘。每个人都只是囚笼中、棋盘上的一颗小小棋子。棋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利用价值。只有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才能存在于棋盘上,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早晚会被丢弃。所谓“丢车保帅”不只是棋盘上才会发生的故事,更是真是世界里最常发生的现实。所以梦楼春是“车”,沈青山是“帅”。那么,洪三到底是“车”还是“帅”呢?

  洪三有点不敢再往后想下去。这许多年,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都是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回头想想,很多时候,如果不是他运气好又仗着贵人相助,现在躺在脚下这座土坑里的可能就是他洪三了。到时候他墓碑上刻的字可能更少,只有四个——“洪三之墓”。

  洪三长长叹了口气,嘀咕道:“这梦楼春怎么说死就死了?”

  露伶春道:“听说是在警察局不堪重刑咬了舌头……他们之间的争斗远比你想得要残酷。”听到这里,洪三终于确定梦楼春是自己间接害死的了。心中不由得一阵黯然,低声道:“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露伶春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你说明明是你们男人间的事儿为何最后都会报应在我们女人身上?”洪三漠然无语。

  露伶春看梦楼春的墓碑,忍不住自伤身世,不禁泪湿衣襟,对着墓碑轻声说:“梦楼春,我虽不待见你,但也只是行当里的争斗,戏台子上的事儿。说到底,你我都一样,穷苦出身,伶仃半生,唱念做打皆小心,只为博人一乐,于己安度一生。可惜啊,没人拿我们当人看,捧得再高,也就是个玩物,一时有什么风浪,随手就丢掉了。到死也没个人真心心疼我们……妹妹,姐姐对不住你,真心后悔什么双春会,何必非争个高低呢?都是下九流,谁又瞧不起谁呢?”

  听到这里,洪三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歉然道:“梦老板,您真要怪也别怪二奶奶,这双春会都是我的馊主意,本只想图个热闹,没成想走到今天这一步,把您给害了,但这事确实和二奶奶无关,您泉下有知千万别再记恨二奶奶了……二奶奶,您也节哀顺变。”

  露伶春忽然问道:“洪三,知道梦楼春是怎么死的吗?”

  洪三想都没想就说:“被人逼死的。”

  “是……”露伶春冷笑道:“是逼死的,但不是被警察局的人逼死的,是被沈青山逼死的!我相信,要凭沈青山的能耐拼全力保住梦楼春还是保得住的,但他不,他要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生怕沾上一点对自己不利的事,我们女人对于他们这种男人来说就是个玩物,连件衣服都不如,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还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明白,这次算我走运,但也许很快,我就是第二个梦楼春。沈青山如何对她,霍天洪也会如何对我……”

  洪三没曾想到,这露伶春看起来糊里糊涂、得过且过,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本来不是很瞧得起这位二奶奶,以为她和梦楼春一样都是靠男人上位。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没有人的成功是偶然的,只不过是成功的途径有所不同罢了。你所谓的“远大前程”在别人眼里可能根本不值一提,而别人的“远大前程”在你眼里可能也就是个笑话。但是那些在别人看起来很笑话的事情,对于自己却非常重要。这也是齐林一定要冒着被人打死的风险去加入青帮的原因。齐林傻吗?在外人看来,他确实傻。但对于他自己而言,那却是唯一一个让他成人的方法。

  不知道怎么的,洪三忽然跟露伶春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愫,他走到露伶春身边,郑重道:“二奶奶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向你保证,日后无论怎样,我洪三一定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露伶春转过头来望着洪三,忽然觉得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唯一一次用心对她说话。他们虽然距离那么近,却还是像远隔天涯的恋人那般遥相对望。某种微妙的情愫就在两对望眼欲穿的瞳孔里渐渐蔓延……片刻之后,洪三忽然扭过头,以躲避露伶春灼热的眼神,轻声道:“当然,还有薛二先生……”

  露伶春眼神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的情绪,她长叹了口气,对着墓碑深深一拜,说道:“妹妹,日后姐姐不能常来看你了,就此道别吧!愿来世咱们不做对头做朋友,不生在这乱世不进梨园行,不当女人当男人……”说着,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迈着沉重的脚步渐行渐远。

  洪三看了看梦楼春的墓碑,再转头看看露伶春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阵微风拂过,吹来了茉莉花的香味。洪三微微合眼,任凭那香味流进肺里,散布周身。耳畔仿佛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歌声,也许是梦楼春唱的吧?

  “莫道是,清水河边少年郎。

  莫道是,黄花敷面俏娇娘。

  转眼他日都做了古,

  化作黄沙泥下土。

  君为王兮我为婢,

  何事纷纷梦别离?”

  2

  洪三和露伶春坐车回到霍公馆时,看到门口还停着其他三辆车。车前站着几个帮会兄弟,齐林也在中间。

  洪三开门请露伶春下车,将人进公馆后,回身蹭到齐林身边。因为昨天晚上的不愉快,两人表情都有些许尴尬。

  齐林今天穿了青帮正式的行头,黑衫黑裤焕然一新,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精神,洪三调侃道:“行啊,挺帅啊,看着有模有样的。”

  齐林低头看了看,说道:“还行吧,也就比你帅一点。”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尴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洪三忙适时道歉:“昨天是我不对,太急了……”

  齐林摆手道:“算了,过去了。”有齐林这句话,两人就算是冰释前嫌了。洪三缓缓舒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齐林道:“陪师爷过来的,霍老板找他和张大帅。”正说话间,打正门里传来一个弟子的喊声:“齐林、洪三,霍老板喊你们进去!”

  “来啦!”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走进霍公馆大厅。

  大厅内,张万霖正拿着报纸将头条新闻读给霍天洪听:“……据闻,此青年名叫洪三元,在永鑫公司任职,乃是沪上大亨霍天洪的左膀右臂……”读到这里,张万霖竟再也读不下去了,忍不住骂道:“妈的,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变成大哥你的左膀右臂了?”

  霍天洪却哈哈大笑道:“洪三这小王八蛋真是不能小觑,不知声不知气儿的居然把于汉卿的闺女给搞定了,说不准以后我们还会求着他给我们帮忙呢。”张万霖把报纸递给霍天洪,指着另外一条封面新闻道:“最近上海滩真是热闹,这英租界的一个神父带着三个修女神秘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霍天洪扫了一眼报纸,点头道:“我也是才听说……找到一人悬赏二十大洋,通报线索也给五块大洋,妈的,这些英国人的命就这么值钱?”

  张万霖道:“我猜会不会是沈青山的主意?这么高的悬赏,整个上海滩的小赤佬们还不都出动找人啦,一神父三个修女……不会是一起私奔了吧。哈哈……”

  这时,洪三、齐林恰好走了进来,忙给霍天洪、张万霖请安问好,顺带也跟两人身边的师爷夏俊林问好。

  霍天洪神色暧昧地笑道:“洪三,恭喜你啊!”

  洪三一愣:“霍老板恭喜洪三什么啊?”霍天洪不答,只是把手中报纸递给洪三。

  洪三识字有限,却能看到头版头条的照片恰好是自己与于梦竹车中激吻的画面,不由得又是得意又是脸红,自言自语道:“……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一旁的齐林也看到了照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霍天洪当然注意齐林的脸色,却不动声色道:“洪三,看这架势你真是要做于汉卿的乘龙快婿啦?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啊?”

  “霍老板讲笑了,”洪三笑了笑,说道:“其实……其实我和于小姐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

  张万霖瞪大眼睛:“什么?普通朋友?这于小姐如此开化吗?和普通朋友光天化日就敢这么亲嘴?”

  霍天洪道:“老三,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听说那于小姐是留洋法兰西回来的,你也看到过那些法国佬喝下些洋酒后疯狂起来的样子,耳濡目染,思想解放些也是正常的。”

  张万霖点头道:“哦?要是这样的普通朋友,我倒也想多交几个。哈哈……”

  霍天洪邪邪一笑:“这种朋友你还嫌少吗?……”听到他们这么形容于梦竹,洪三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忿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洪三便是有意见也不敢直接提,脸上勉强挤出了附和的笑容。然而一旁的齐林听不得两位大亨如此诋毁于梦竹,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插口道:“两位老板!……”霍天洪、张万霖没想到这齐林才刚入帮就敢随便插话,不由得各自一愣。

  霍天洪皱眉道:“怎么?”

  洪三知道齐林性格,见他一脸义愤就知道要坏事。眼看齐林就要出言不逊,忙踢了齐林一脚。齐林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却对洪三怒目而视:“你?”洪三偷偷冲齐林挤眉弄眼,拉长声音道:“你……喊两位老板做什么啊?”

  齐林这才明白洪三的意思,只得吞下胸臆间的怒火,点头道:“……哦,我……不知两位老板喊我进来是做什么?”

  夏俊林指着齐林鼻子骂道:“你急什么?”

  霍天洪对齐林这人的性子也有所耳闻,见夏俊林要上前教训齐林,忙伸手拦住,对齐林说:“听师爷说你上次一个人要回了万字口的帐,表现不错,我们想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齐林忙道:“霍老板吩咐……”

  霍天洪道:“我们听说最近上海几家大厂在一小撮革命派的串联下在搞什么工会,我们永鑫公司刚收的洋河酒厂也被裹了进去,这种事发生在别的厂我们不管,可在我们三大亨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连声招呼也不打那是万万不行的,这几日你集合些兄弟看看到底是谁在挑头捣乱。”

  齐林点了点头:“明白了!”

  张万霖道:“打蛇要打七寸,找到头目下狠手杀一儆百。要让他们疼,要让他们怕,但别影响了酒厂的生意明白吗?”齐林忙躬身领受:“大帅放心。”

  夏俊林咳了一声,说道:“霍老板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一个新进门的处理,就看你算是可造之材,千万别辜负了霍老板的希望哦。”

  齐林脸色一喜:“我明白,感谢霍老板、张大帅、夏师爷对齐林的信任。我一定把事情办漂亮喽。”

  霍天洪:“行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领命,转头要走。身后的张万霖忽然喊住齐林。

  齐林连忙回头,躬身道:“大帅!”

  张万霖微笑道:“要说你真是应该多学学你身边的这个洪三,不能处处落后哦……”齐林听罢看了洪三一眼,发现洪三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都说不出话来。齐林隐隐觉得,他跟洪三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当然是疏远的远……

  走出霍公馆大门后,齐林兀自喋喋不休:“我还没输呢……”洪三不知道齐林说的什么,不禁一愣神:“什么?”

  齐林道:“我说我还没输呢,虽然你和她,你和她……”洪三这才理解齐林说的意思,补充道:“亲了一个嘴?”齐林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洪三一把搂住齐林,劝道:“林子,你怎么走进死胡同里了呢?说了她是你未来嫂子,那么大的照片你没看见吗?我再多说一句,那天,还是她主动亲的我……”齐林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脸上表情一片茫然,嘴里小声嘀咕着:“那又如何?”

  洪三也被齐林说傻了,反问道:“那又如何?”

  齐林想了想,忽然下定决心似的:“什么事我都可以让,这事我让不了!”

  洪三没办法,只好说:“你别让你别让,你最好别让……走吧,回家吧。”一脸无奈地走了出去。

  3

  晚上,冲完凉的洪三赤膊回房。正换裤子的当口,忽然听到面前房门传来“咣”的一声闷响。洪三裤子落地,抬头一看,竟是林依依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一下惊吓非同小可,连忙用双手挡住下体。林依依也没料到洪三一丝不挂,忍不住惊呼出声,忙用手挡着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