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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因二


受尽最后煎熬而漫长的二十个时辰,芸嫱主仆三人终于送瘟神般送走了那件破衣裳。松一口气,芸嫱总算在昨晚高枕无忧,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睡眠充足自然心情就好,一大早起来收拾妥当,用完早膳后,她就拿起纸笔在外室的大圆桌上埋头写写画画起来。r

“你在写什么?”从门外进来,左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包的琼珠看见问道。r

“给云嫱的回信。”她说,埋着脑袋认认真真。这本应是当天即回的,结果就因为那件破衣裳让她给白白耽搁了两天,她现在完全可以想象云嫱坐在宫里一边绞着手指头数日子,一边又不耐烦的叨叨着盼她回信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出宫前明明和她说好的家书一封也没能兑现承诺,要知道她的那位姐姐发起脾气来可是连太子殿下都没辙,真怕她一气之下就会直接杀到兰荠来。r

“信?”走到她身旁放下纸包,琼珠看着不禁蹙眉疑道。“真奇怪,别的人写信都是字,你们两姐妹却是用画。这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太子妃娘娘能看得懂吗?”r

“我的也是字啊。”芸嫱抬起头来,眼神煞是无辜的看着她纠正道。r

“胡说,你这明明就是……”手指着她面前的信纸上,琼珠说。可一时话又卡在某个地方不知如何表达,就是觉得眼熟,还有别扭。r

好像明白她要说什么,芸嫱索性放下手中的毛笔,撑着下颚看着她,眼里透着淡淡地笑意说,“你想说的是不是药铺子里的那玩意儿?”r

经芸嫱这么一提醒,琼珠恍然。“哦,对。我就说这么眼熟呢,就是那……那,那什么……??”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但就是想不起来。“我记得叫什么来着?”摸着下颚,眼睛望着天花板一个费劲儿的想,半天也没想出来。r

见她的模样,芸嫱纵使已经见惯了这种反应,却也还是诓不住受挫的自尊心。转身重新执起笔杆,左手托着脸颊,歪着头蔫耷耷的写着。“地龙。死的躺在药铺子里的叫地龙,活着没事喜欢拱土,寻常百姓都叫它曲蟮。”她拖着声音有气无力地说。r

“对对对,地龙,就是地龙。”琼珠亮着眸子惊喜道。“我在王府的药房里就见过,但是从来没见过活的是什么样,听说这种东西只有南方或暖和的地方才有。”r

芸嫱只是点头不说话。r

见她闷着脑袋不吭声,琼珠弯下身看着她无精打采的侧脸,不由小心探了句。“怎么,生气了?”r

芸嫱摇头,口气无奈的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小时候爷爷为我和云嫱总共请过六位教字先生,前五位在教过我以后的第二天,要嘛以各种借口单教云嫱,要不就是称病不来,只有第六位昧着良心说我写的是草书。不过授画先生倒是很乐意教我,说我在这方面颇有造诣……”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琼珠就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她埋怨的看着她,她也仍是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待笑舒坦了,才揉揉发疼的嘴角,擦着眼角,笑意未止的说。“连先生都怕教你了,画画却能无师自通,你的悟性可真高。”随即很自然的迎来了芸嫱的白眼一枚。r

笑容仓促的顿在嘴角慢慢收起,恐想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会惹恼她。琼珠看着桌面上那个自己带来的纸包,想着转移话题,说。“对了,你要这些甜糕做什么?捎给你姐姐?”r

芸嫱不置可否,只是神秘一笑,说。“自有妙用。”r

琼珠不解。r

“娘娘。”而正逢这时,碧珠的声音从门外传进。芸嫱侧头,栗瞳一亮,就满心欢喜的拿起面前的信纸折好放进旁边的信封里,然后走到门口,问。“人带来了吗?”r

碧珠微笑着点头,尔后往旁边退去一步。于是一个头戴圆顶毡帽,身穿棕黑色短袄上衣,背挎棕色包袱,腰间还别着一只紫黑色小旌旗的小个子少年就从挡着的门板后走出来。“娘娘。”少年作揖行礼道。r

“你就是专门负责为王府传送书信的吧?”芸嫱说,声音轻柔,面容含笑。r

“是的,娘娘。”那人低着头回道。r

“正好,我这里有一封家书需要请你帮我送往京城一趟。”芸嫱将信递予他,“你等等……”说着就向圆桌走去,拿起纸包再回到门边,再将纸包放到少年手中。“这些甜糕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着路上吃。”r

少年大惊,“娘娘,这……”茫然地看一眼怀中隐隐散发着甜香的纸包,再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笑意温和的芸嫱,受宠若惊,不知所措。r

“这一趟路途遥远,辛苦你了。”见少年惊慌错愕的神情,芸嫱则笑得更柔了。r

“能为娘娘送信是小人分内之事,也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气,可是这甜糕,小人真的收受不起。”少年表情为难的说。眼神怯怯的瞥一眼这犹如从天而降的赏赐,手臂沉重的托着,就好像那纸里面包的是石头,想送回,却又怕芸嫱生气怪罪。r

芸嫱注意着他那双僵硬的手臂,眼底蕴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然后不动声色,依旧保持微笑的淡淡道。“只是一些普通的甜糕罢了,有什么收受不起的?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人,也有饿的时候,你就不要拒绝这番好意了,拿去吧。”说着,她就立马对一旁的碧珠吩咐道。“碧珠,替我送一下。”r

“娘娘……”少年又是一愣,可皱着眉仍顾虑着想说些什么,但见芸嫱心意已决,脚下踌躇一会儿,也只得听命收下,何况芸嫱的态度这么亲切,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多谢娘娘好意。”将信揣进怀里,少年向芸嫱鞠躬道别,就由碧珠领着去了。r

看着步出门槛,站在走廊上目送着信差少年离开的背影的芸嫱,琼珠环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说。“敢情天还没亮就把我从被窝里推进厨房做什么甜糕,弄了半天就是给这么个小信差的。”r

听闻,芸嫱转过身来,同时脸上的笑容跟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你上次不是说,因为我洗衣裳的事在下人们之中树立了不错的口碑吗?”她说,褪笑的眉眼间被一份严肃代替。r

“对啊,这是事实。”琼珠说。“可是这和你……”本没放在心上,可这时一个想法就像一根冰梭子倏地一下穿过大脑,让她的心猛然一惊,瞪着瞳孔,她失声道。“你该不会是想收买人心吧?”r

芸嫱点头。“就算日后王爷坚持要休我,我也要让这府里的其他人主动站出来为我说话求情。”她轻轻扬笑道,笑脸有别于之前的亲和,自信而笃定。r

琼珠表情震惊的看着她,睁着的眼,张着的嘴,就像是用浆糊粘上脸的般。“你这么善解人意。芮娴来这府里的两年多,从来没给下人们一丁半点的恩惠,还尽甩脸色。”她说,“不过……”顿了顿,一双细致入微的眼神在芸嫱的脸上略微迟疑了一下,后化解成一抹戏谑的笑意,言语讥诮道。“她要是和你斗,恐怕还真不是你的对手。你城府这么深,她无非就是霸着王爷的宠幸摆摆姿态罢了,顶多可恨,你却不同,你是可怕。”r

把她的挖苦当补药,芸嫱不以为然的轻笑道。“权宜之计而已。”不仅如此,只要一切能够让她留下来的手段,她不仅仅是收买这王府之内的人心,更要每一个兰荠子民都认可她这位王妃的存在。r

听着她的一番豪言壮语,琼珠摇头唏嘘……她看着她,身体缓缓离开门框端直,表情突然的变得认真起来,眼神呆滞。“惨……惨了……”她微颤着声音说,抬手指着她身后示意,“比你更可怕的人来了。”r

芸嫱转过身,却见一脸阴黑的冷牙,看着他右手里那件今天早上刚取走的衣裳,心不由“咯噔”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