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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莫颜盘膝坐在月湖边,冥想是他必做的功课。

每到这个时候,连空气都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叫人惊叹。那个声音就会在他身边轻声响起,仿佛风声低吟。

“年轻人,知道什么是永恒么?”

他撇撇头,并不去理会。

这个声音似乎只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也飞听不可。因为从部族中千挑万选出的祭司,标准只有这一条:他须听到神的指引。

莫颜想,原来神就是这么百无聊赖的么?或许永恒而毫不湮灭的时间中,它也只能这样思考吧……

“快要出谷了吧?”那个声音低低笑起来,“或许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到时候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远山青黛如长眉,天空碧溪如水眸。

异常清新而明媚的一天。

三三两两的少女背着药篓从山渠中走过,一边低声说着话儿。

“云叶,你见过新来的祭司么?”

少女云叶正蹲在水渠边,双手捧了清水起来,簌簌的扑在脸上。剔透的水珠又顺着晶莹的肌肤滑至下颌的地方,微微浇熄了因为赶路而带起的灼热感。

“是谁?”

女伴学着她的样子洗了洗脸,才说:“是莫颜啊。你见过没有?”她顿了顿,不知是不是水不够凉,脸颊上一团红晕迟迟的难以消散。

“莫颜?”云叶摇了摇头,又轻快的将长发束起来,“阿爸没和我说过。”

“他是从木樨谷来的呢……”

“走吧!”云叶拉起女伴的手,“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云叶的父亲是族长,家中常有人来议事。她悄悄的走过侧厅,想要去找阿妈要些吃的,却在天井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此时是暮春,各种花木绽放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藤枝纠缠出大蓬大蓬白色的花朵,有一种肆意蔓延的繁盛。快步走过的时候,鼻尖会拂上挥之不去的馨香,再一回味,那香气竟会慢慢的变为浓烈,最是神奇不过。

“是谁?”她有些犹疑的站住,望向绿叶之下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果真有人慢慢的从那里出来,从容澹然,竟是个年轻人。

他身材很高,像是族人敬畏的山峰一般,又很挺拔,逼得云叶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

族人说起哪家的男子好看,总爱说“他呀,只怕连太阳也不过这么耀眼了吧”。可是在云叶心里,从没觉得哪个男人真能像太阳这般耀眼。如果……如果她没有见到他的话。

他也穿着族人常穿的白衫,可又和她见过的年轻人都不一样——眸子的色泽是带了玉石光亮的深琥珀,嘴唇很薄,而目光仿佛泛着泠泠光亮的湖水,总之,好看得不可思议。

她瞧瞧他,又瞧瞧天边异常耀眼的太阳,轻快的笑起来:“你就是莫颜,对不对?”

莫颜看着这个忽然钻出来的小姑娘,她有着乌黑秀密的长发,黑白分明的眸子毫不忌惮的和自己对视。

他点了点头:“我叫莫颜。”

“你来找我阿爸议事吗?”云叶好奇的看看他手中的羊皮册子,“他就在前堂。”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指间的册子上,莫颜便顿了顿,又负手将那册子放在了身后,只头:“知道了。”

按照族规,女子不能习字,也不能知晓族中的大事。云叶是族长的女儿,也不能例外。她有些愣愣的看着他这个动作,忽然眸色清冷下来。

少女略带骄傲的扬起了下巴,从适才的愉悦转为有些刻意的冷漠:“你慢慢等吧。”

其实语气里还是有些稚气的,连姣好的唇都抿紧了,仿佛受到了侮辱。

“你叫什么?”莫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回想起她抿唇时目中闪现的那丝生动怒色,忽然觉得有趣。

她头也不回:“云叶。”乌黑的长发在身后甩出一道柔和弧度。

“云叶?”莫颜微笑起来。

原来是族长的小女儿。

“莫颜?”身后有人轻唤他,“族长在等着。”

他回过神,随着来人的步伐,走进了里屋。

“云叶,怎么又不开心了?”阿妈坐在床边绣着花,爱怜的摸摸女儿的脸蛋,“是不是又缠着你阿爸教你写字了?”

“阿爸不肯的。”云叶闷闷的说,“为什么女人就不能习字呢?”

阿妈知道女儿倔强的个性,也不说话,那支银光闪闪的针从布帛上穿过,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叫人觉得安心。

“阿妈,如果我们也能读懂那些字,就可以把悄悄话绣在衣服上、手绢上了。”云叶托了下颌,有些出神,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阿妈……我要想一种字出来,只有女人才能懂……”

阿妈听着女儿柔柔的语调,并不责怪她的奇思妙想,反倒温柔的说:“云叶要是想出来了,就教教阿妈。”

吃晚饭的时候,屋里却多了一个人。云叶抬头看看那个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

她还有着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如今家中只剩下自己,阿爸又素来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于是拉她过来说:“这是莫颜。云叶,我的小女儿。”

云叶……族中人人都说,她是所有未嫁的女儿中最璀璨的珍珠,最绚烂的花朵。

莫颜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这样好,连那些琐碎的语句都被拼凑起来,最后落在她身上,才发现这些赞誉并不过份。

“莫颜刚从木樨谷回来,以后就是我们的祭司。”

云叶听着父亲说的话,忽然有些艳羡的看了莫颜一眼:“你在那边……学会了很多东西么?”

每一位祭司,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中。然后在木樨谷住上十数年,才能回到族人中间,也难怪云叶之前从未见过他。

他一怔,随即温和的微笑:“是啊。”

云叶吃了饭,急匆匆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跑去,阿妈在后边喊着她:“慢点。”

她不理,随即有一道小小的黑影随她窜了出去,纠缠在她脚边。

云叶俯身,抱起那条小黑狗,又摸了摸它的头:“走,祯柙。”

那只被唤作祯柙的小狗便乖顺的靠在她胸前,一动不动了。

“祯柙,虽然我们不懂那些字……可是我们会说呀!”少女蹲在沙地上,拿了树枝画画写写,“你看,这个发音,我就用这样一横一竖来表示。以后见到这个符号,你就知道这是水的意思了。”

祯柙蹲在她身边,水汪汪的眼睛似懂非懂的望着主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又将身体盘起来了。

云叶一个晚上,想了许多符号出来,又小心的用炭火棒记在了一卷粗麻上,揣在怀里,心满意足的抱起祯柙:“走吧,回去了。”

很多天之后,云叶和莫颜已经很熟稔了,偶尔在屋外的树荫下遇到,她便抬起眉眼,微笑的对他打招呼。往往她身侧的少女,就已经羞红了脸,将身子躲在了云叶身后。

他也会停下脚步,看看她们绣的花样,然后指着其中一行瞧不出形状的花纹问:“这是什么?”

云叶清亮的眼中全是闪烁的笑意,带了狡黠,说:“嗯?这是藤萝的形状啊,你瞧不出来吗?”

莫颜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只是沉沉的看她一眼,仿佛了然她的心事:“是么?”

等他离开之后,女伴从云叶身后钻出来,目光追随着那个英俊的年轻人,有些恍惚的说:“云叶,你说你想出来的这字儿,叫什么名字?”

云叶踅着秀气的眉想了许久,忽然如释重负:“玲珑!就叫玲珑吧。”

她又压低了声音,对女伴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哦。你千万别让男人知道。你阿爸和阿弟都不行。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拿这个悄悄记下来,就算有人见到了,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男人不知道,女人们却渐渐的都知晓了,于是缠着云叶教她们,又都达成了默契,谁都没有说出去。云叶看着同伴们那些刺绣上忽然多出的一行行字符,秀气的唇角忍不住染出一丝微笑来:“祯柙,看见没有?大家都很喜欢玲珑啊。”

祯柙冲她汪汪几声,仿佛是赞许。

再往后,就是罕那节了。

云叶将头轻轻靠在莫颜的肩上,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是一种草木的香气,闻多了却会醉,就像是喝多了这手里的桂花蜜一样。

“是不是又有人给你递花了?”莫颜揽住她的身子,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膝上,带了笑意俯身问她。

罕那节,那是年轻人互示爱意的时刻,他们管这叫“递花”。

“你还说……我还瞧见有人给你递花呢!”云叶有些赧然的侧了侧脸,微醺让她的脸颊看起来像是染上了胭脂红,宛如凤仙花汁水般潋滟。

“小丫头,你这几天在做些什么?”莫颜指间缠了一丝她的长发,慢慢的问,“这究竟是什么?”

云叶坐起来,看着他手中的那副手绢,几束石榴花枝,栩栩如生。

一看这绣工,便知道是邻家姐姐做的。

莫颜将旁边的字符指给她看:“这是什么?”

玲珑……云叶有些尴尬的笑笑,又仔细的辨识,半晌,忽然“啊”的一声,满脸通红。

“怎么了?”莫颜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额头,“脸这么红。”

云叶匆忙将手绢还给他——这样的话,浓情蜜意的话,她可说不来——她又觑了了他一眼,幸好他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四下无人,只有啾啾的虫鸣声音,由远及近,密密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她与他。再也没有旁人,云叶看着他倾身过来,那样英俊的眉眼之间,全是柔和的笑意。她有些紧张,于是手指抓住他的衣角,不知是阻止……还是,小小的期待。

莫颜低了低头,只叫她瞧见那俊挺的鼻梁。他的手指慢慢的缠在她的手上,握住,又慢慢的掰开,直到彼此扣合。

他的唇轻柔的触在她的鼻尖,顿了顿,濡湿的气息又缓缓往下,直到贴紧她的唇。

甘冽的气息在摩挲中变成更为香醇的浅醉,云叶有些不知所措的轻启了唇瓣,他低低一笑,于是趁机深入。她本就喘不过气,此刻只能软软的靠着他,任凭他掌握自己的呼吸的节律。

“第一次见到我,为什么忽然跑了?”他停下来,滚热的气息擦着她的唇瓣而过,“是生气了么?为什么?”

云叶想了许久,终于记得他那个小动作,直到现在,还略有愤懑的说:“你们男人可以识字就很了不起么?”

莫颜一怔之后,将她揽进怀里,抑制不住的轻笑起来。

云叶推推他,有些不悦:“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