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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杜微言勉力眯起眼睛,看着有一个黑点从很远的地方向自己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带来了人类世界特有的机器声音。

——会是有人经过这里么?或者是来找自己的人?

一颗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灼热的日光下,一道颀长的人影极快的向自己奔来。

那个人影,她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他!

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庞之前,她面对着毒蛇,每一分每一秒,神经都如同在文火上煎培。

他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她,微扬了声音喊她的名字:“微言!”

许是这样的声音惊动了那条蛇,它扬了头便扑过来。

杜微言早就没了多少力气,大惊大惧,种种激烈情绪过后,更是浑身无力,只能撑着身体往后仰了仰,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预想中尖锐牙齿穿过肌肤的痛感,却并没有感受到。

在这样的瞬间,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他已经将她完全遮蔽在自己修长的身体之下。

熟悉的草木香气不深不浅的笼罩住她,她在他怀里,克制不住的落下眼泪,又慌乱的大声提醒:“有蛇!”

易子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低声安慰她:“没事。不会来咬你。”

他只穿了一件海蓝色的衬衣,抱紧她的时候,胡渣密密的扎过她的脸,以此来向她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感。

她靠在他胸口,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擦着脸颊流下的时候,热辣辣的发痛。

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勉力深呼吸了一口,才说:“先别哭。我们回车上去。”

他先站起来,又慢慢的俯身拉起她,起身往那辆吉普车走去。

杜微言惧怕的看了看周围,那条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跟着他走出几步,才察觉出几丝异样,他的后背正中……那两个细细的小口子——是蛇咬的么?

她低呼出声:“莫颜……”

吉普车就近在眼前,可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最后慢慢的蹲下来,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莫颜!莫颜!”她大声的喊他名字,“你怎么了?是被蛇咬了吗?”

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他知道自己是被蛇咬了,可是怎么回事?他本该不惧怕这些的啊?他不老不死,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不将力量封印起来,他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

他抬头看着她狼狈且惊慌的脸,视线忽然变得迷糊起来。他想伸手去安抚她的脸,明明那么近,可力气仿佛被抽走了,连手指都不能动——

“莫颜!”她绝望的去拍他的脸颊,“你究竟怎么了?”

他想告诉她:“去车上呆着,车上有定位系统,会有人来找过来……”

可他没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看到的只是重叠的光影,直到身后突如其来的传来一声巨响——

杜微言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后的那块被风蚀成蘑菇形状的巨石倏然间倒塌下来。

她想都不想,伸手就要把他抱在怀里。

可是晚了一步。

他似乎忽然有了力气,手臂一带,狠狠的将她的身体推在了一旁。

尘土飞扬,蓦然间遮住了一切视线。

“什么是永恒?”它喃喃自语,“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巨石砸下来的那一瞬间,时间忽然停滞。

自从它藏匿在自己的眼眸中后,莫颜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它的声音,哪怕他长睡不醒,它亦不曾催他。

“年轻人……我找到答案了……我想我可以离开了。但是你现在,要不要我离开呢?”它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不老不死,还是赌一把,这次你能不能活下来?”

它在逼他选择。

如果它离开,他将重新成为普通人。被毒蛇咬伤,被巨石掩埋,生存下去的机会渺茫。若是它不离开,他依然是神,黑眸的神,无所畏惧,不生不死。

凝滞的时间在这一刻有了轻轻的断层,莫颜仅有的意识里,竟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很轻,却像是薄薄的糖片,粘在心口的地方,就再也擦洗不掉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如释重负:“你走吧,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你确定?”

他不再说话。

它沉默了片刻,叹气说:“祝你好运吧,年轻人……这么久了,谢谢你。”

仿佛有一缕清风散开,嗤的一声,从厚实的土层中弥散了。

几乎在瞬间,那些尘封已久的感觉蓦然间回来了。淌不尽的时光长流中,他头一次感受到来自肉体的痛楚。麻痹,窒息,碎裂……他强迫自己清醒着,可是却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直到陷入黑暗之中。

尾声

救援队赶来的时候,立刻有人看见了那个失踪近三天的女子。她跪在土堆边,用双手挖开那些碎土,指甲已经磨碎,鲜血干涸着沾在指尖和砾石上,早已成了一种狰狞的褐色。

被埋在土中的男子气息微弱,俊美的脸上死气沉沉,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生气。

医护人员将她送回车上,她犹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杜微言大多数时候处在昏昏沉沉中,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尼萨魔鬼城,病房通透明亮,这是在省会的中心医院里。

护士过来测过她的体征,听见她嚅动着干裂的唇,吃力的问:“他呢?”

一直守着她的同事踌躇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那人是杜微言的男朋友,千里迢迢赶来找到她,没有人不被感动。可那个样英俊的年轻人,如今躺在重症病房里昏迷不醒,西北的医院却没有相对应的抗蛇毒血清。

杜微言不管不顾的要站起来。他们只能扶着她去易子容的病房。

他受的伤远远重于她。因为被碎石砸伤,头上包扎着厚重的纱布,许是缠得太紧,瘦削的脸颊看上去有些变形。

她怔怔的看着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却终究只是握住了他还在挂点滴的手,彼此的十指缓缓交扣,直到再无缝隙。

她慢慢拂过他的手背,甚至能感受到那根冰冷的针就静静的埋在他的肌肤之下,淤青,伤痕,针孔,通通都在,没有消褪。

“你是怎么了莫颜?”她无声的说,“之前都是在骗我么?你不是不会死的么?”

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躺着。

阳光从百叶窗里落进来,金色层层染染的铺叠在他的眉骨上,高峻与深陷之间,阴影浓浅不一的交错。

她茫然的转过头去问护士:“他会死么?”

护士勉强笑了笑,安慰她说:“他们已经在和南边的医院联系了。血清只要在三天之内送来……会没事的,放心吧。”

“现在已经是第几天了?”她有些麻木的问。

“第……第二天。”

杜微言默不作声的转过脸,将他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依然是温热的感觉。可是他的手无力的往下垂,她不得不用力托着,才没落下来。

如果是以前,他的掌心会微微的蜷起来,弯成一个恰好适合她脸颊的弧度,这样就能将她捧在手心。

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渐渐的渗透进了他掌心的纹路中。杜微言侧头,轻吻他的掌心,夹杂着咸热液体的味道。

她的视线有些无措的掠过这个房间,直到目光无意识的落在病房一侧的挂钟上,一分一秒的流逝,不为谁特意停留。

“小杜,你还是回病房去吧。”同事好心的劝了一句,“他醒来了,会有人马上通知你的……”

“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她固执的摇头,恸哭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他醒来会愿意看到我在这里。”

同事也知道原本这次出差回去,他们是打算结婚的,于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不再劝什么了。

十五个小时之后,终于从广州空运来救命的药物血清。

杜微言看着医生取出那管淡黄的液体,紧张得声音都发抖了:“过了三天了,医生,会有影响么?”

医生小心的将液体缓缓的推入他的体内,良久,才说:“看看吧,毒素不能清除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

这一觉绵长而深厚,让易子容在潜意识中不想醒过来。疼痛、麻痹,让他觉得昏睡不失为一个躲避的好方法。

只有手心始终是温热的,仿佛捧着一团小小的文火,舒服的炙烤,又似乎不屈不挠的在提醒着他什么。他不得不逼自己睁开眼睛,尽管睁开眼睛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于是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他很熟悉的手。

记忆中这双手指节纤长,指尖圆润。

如今却布满了交错的伤痕,十指都缠着绷带……他困惑的慢慢抬起头,望向床边的人。

她紧张的盯着自己,紧紧的咬着下唇,努力的在忍住不要大哭出声。

易子容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眉宇间淡淡浮动着轻松,温暖得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很突兀的开口问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是谁?”

杜微言微微张开了嘴巴,连眼睛都瞪大了。

眼泪瞬间被逼了回去,她试图说出话来,可挣扎到最后,转头望着医生:“医生,毒素留在体内,会让人失忆么?”

医生也是愕然,半晌,才说:“我来检查一下。”

她还没有回过头,身体却落在一个极暖的怀抱里,他不顾自己手上还插着针,坐起来,将她侧抱在怀里。

薄唇恰好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要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他低低笑起来,她紧张的样子让他觉得心情大好,玩笑也是恰如其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突然失忆,那就太亏了。”

杜微言僵直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任他将自己圈在身前,一颗心慢慢的落回原处。

后怕、狂喜、内疚……接踵而来,这一刻,杜微言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紧紧抓住他的小臂,放声大哭。

病房里其他人都悄声退了出去。

只有他们,他抱着她,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耐心地抚着她的背,直到她渐渐平复下来,呼吸声不再此起彼伏,不再交错而过。

“对不起……我早该答应你的。”她顿了顿,“是我不好。”

他听到这句话,眸色中浸满了笑意。

她诧异的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沉黑如墨。深棕的琥珀色,莹润流转。

杜微言忽然很想知道——

“你后悔过么?”

“后悔?”男人幽深的目光中滑过不可思议,“我从来没觉得后悔。”

她定定的望着他,又要落下泪来。

他一字一句,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就算为了这一刻,我也觉得值得。”

“什么是永恒?”

他也找到了答案。

不过如此。

爱即永恒。

哪怕它不可言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