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天快亮时两个眼皮没撑住昏昏睡去,不到一袋烟功夫又醒了,那感觉就像刚合上眼就醒了,不过脑子已经清凉了很多。昨晚的情景又浮上眼前,一切都像刚发生一样,不过是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可是自己的命运一下就陷入了吉凶难卜的十字路口。没想到自诩为“天下第一闲人”的雍亲王竟然比其他皇子更觊觎大位;圣上五十多年的九五之尊也许已经习惯了,临老时贪恋权位、唯恐自己儿子抢班夺权其实也可以理解,可要让他知道自己参与其中怕是难逃劫难;而雍亲王呢?一个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人,能容忍别人无意之中撞见自己的秘密吗?想到这儿他不由后背发凉,似乎雍亲王那双冷峻的眼睛正充满杀机地盯着自己。那是一双小而多疑的眼睛,昨晚在书房叙旧时,尽管雍亲王满面笑容,但整个谈话的工程中他觉得雍亲王的眼睛总在测度着他的内心。无论四阿哥能否如愿,他毕竟是皇子,吐个唾沫就能淹死人,怎么做才能让这双眼睛放松对自己的戒备与猜疑呢?
天刚亮张廷玉就匆忙去了国史馆,他是纂修《省方盛典》的副总裁官,职责所在,不敢轻忽懈怠;不过言谈之间,难掩疲惫与心思恍惚,所幸同僚并未察觉,或者察觉了也不便究问。张廷玉中间忽然记起父亲生前曾经介绍过诸阿哥的行事特点,可因为当时胤禛还是个贝勒,自己也并没放在心上,父亲当时关照过什么此刻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心里一时后悔不迭。待要去翰林院打听三弟张廷璐是否还记得父亲说过什么,又担心值此多事之秋,容易落人把柄,何况弟弟年幼,也未必能记得什么。整个白天他思来想去,一筹莫展。
第二天他决定自己去查阅有关四阿哥的记录,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国史馆里有当年的有关奏折。他找了个冠冕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抱着有关资料一一查找让他感兴趣的内容,他看得如此专心,以致同僚散去之后他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又一天要结束了。但他走出国史馆时,心底长吁了一口气,因为关于胤禛,他觉得自己已经摸准他的脉细了。
雍正出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1678年12月13日),生母乌雅氏,出身寒微,本为普通宫人,位分底下,并无抚养皇子的权利,于是胤禛被交给皇贵妃佟佳氏抚养,这位皇贵妃是一等公佟国维的女儿,隆科多的姐妹,时为贵妃,后于1681年册立为皇贵妃,1689年临死前一天被册立为皇后,死后谥为孝懿仁皇后,生前未生过男孩,唯一的女儿夭折了。孝懿仁皇后死后胤禛由康熙抚养了一段时间后回到生母身边,其时其生母已被册立为德妃,有资格抚养皇子且膝下正有一个从小抚养的十四阿哥。养于孝懿仁皇后有利于提高他在宫里的地位并与佟佳氏娘家人建立特殊感情;但从个人成长的角度看,张廷玉觉得这种童年远离生身母亲、寄人篱下的经历极易造成雍正心重、多疑、自卑与狂妄纠结等性格。
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康熙册封八皇子以上的六位皇子为郡王、贝勒,有大学士建议六位皇子皆封为郡王,康熙帝不允,认为其中四人不足以获得王爵,其中“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后来康熙曾评胤禛以“喜怒不定”四字,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十一月胤禛央求乃父:“今臣年逾三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请“将谕旨内此四字恩免记载”。得旨谕允:“十余年来实未见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处”,“此语不必记载”。
胤禛六岁进尚书房,胤禛跟从张英学习四书五经,向徐元梦学习满文;九岁时首次随从康熙北狩塞上;十九岁时(1696年)康熙亲征噶尔丹时,受命掌管正红旗大营,他没有参加战役,但作了《狼居胥山大阅》、《功成回銮恭颂二首》,赞扬乃父用兵的功业。后又奉命往遵化暂安奉殿祭祀孝庄文皇后。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受封为贝勒。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侍从康熙帝视察永定河工地。二十五岁,随同父皇巡幸五台山,次年侍从南巡江浙。康熙四十八年被封为“和硕雍亲王”。康熙罢黜太子胤礽给其他皇子造成了争位的机会,三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等都暗结党羽跃跃欲试;而四阿哥胤禛则常交接沙门中人,自称“天下第一闲人”,与诸兄弟一团和气,支持复立胤礽,又与皇八子胤禩也保持良好的关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风度。
康熙对试图夺储的阿哥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据张廷玉所知,隆科多常奉命秘密监视宗室王公和部院大臣的动向,另外,同样由御前侍卫官至内务府员外郎的鄂尔泰是否也背负康熙监督任务不得而知。而这两个人,胤禛都与之关系密切。
等从浩繁的奏折以及各种起居档抽绎出有关胤禛的材料,张廷玉心里不由暗暗惊叹胤禛的心机之深,若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此人的心机足以把宫廷上下的人都运于掌上。张廷玉半夜梦见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正悄悄匍匐在自己身后,醒来后他吓得几乎喘不上气,一个劲地咳嗽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