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走了之后,志心的心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五年了,他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业。等他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候,他昔日的好友都已是三口之家。
在爱情方面,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摔跤多了,人也变得麻木。他对爱情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面。
五年了,父亲。母亲。哥哥都还好吗?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逃兵,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扔下一大堆债务,自家却躲在这里。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已经变得神志不清。在他走的时候,父亲就不是很清醒了。倘若父亲有个闪失,他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他走的那年,父亲53岁。现在呢,正好六十岁。他看了看日历,农历十月初十,正好是父亲六十岁生日。按照当地的风俗,六十大寿都必须庆祝一番。
志心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志心去商店买了一堆东西,之后回到了屋里。
他把一个大大的“寿”字挂在了屋子中间,然后在桌上摆上一个生日蛋糕。接着,他拿出一大包蜡烛,然后小心奕奕的插到蛋糕上面。
六十枝蜡烛插好之后,志心拉灭了电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志心从火柴盒摸出一根火柴,“嗤”一声擦亮,然后一枝一枝点燃蜡烛。
烛光映着他那消瘦的脸,往事便一幕一幕浮了上来。
志心小时候喜欢看电影。山沟沟里办喜事,别的不图,就图个热闹。那时候还没有电视——电都没有,因此一场电影往往可以吸引十里八乡的人前来观看,所以乡亲们办喜事,一般都要放电影的。
看电影的场面总是十分壮观,山这边一声吆喝,山那边的火把就亮起来了;山顶上的火把慢慢流到山脚,山脚下又亮起了火把;山这边的火把逐渐和山那边的火把汇集到一起,由于山路狭窄,火把只能一字排开,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火龙游走在山间。一路走,一路吆喝,沿途又不断有火把汇集进来,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了。
每一次,都是母亲牵着哥哥,父亲背着他。由于路途遥远,往往走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就已是汗流浃背。每到这个时候,母亲便会大声吆喝:“志心,你自己下来走!”
志心便挣扎着要从父亲的背上下来。父亲说,这段路坑多,走过这段路再说吧。就这样背啊背,一背就到了终点。
小时候的志心,叽叽喳喳的就像小喜鹊。看完电影,在回家的路上,他总喜欢问个不停:“爸爸,特务都是坏蛋吗?”
“是啊,特务都是坏蛋。”
“那个特务是蒋三的哥哥吗?”
“是的。”
“那蒋三为什么要打死他?”
“因为哥哥干了坏事。蒋三打死他就叫大义灭亲。”
“我知道了。那以后哥哥干了坏事我也要大义灭亲。”
志心把手弯成小手枪,指着哥哥的脑袋,说:“啪啪啪!我是英雄蒋三!”
母亲说:“不可以这样的。你和哥哥要团结,明白吗?”
志心说:“不明白。哥哥要当了特务那怎么办?”
母亲说:“哥哥是好人,哥哥也是英雄,哥哥不会当特务的。”
二十几年过去了,有关电电影的细节早已是模糊一片。留在他脑海的,就仅剩下一串串火把,以及父亲发烫的后背,还有以上这段对话。
后来,志心上学了。父亲给他买了个收音机。每天晚上,志心就趴在收音机旁,听《西游记》。听《水浒》。听《薛刚反唐》……
在说书人沙哑的声音里,志心在慢慢长大,长大。
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烛光灭了,志心仍然呆呆的坐在远处,眼里挂着晶莹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