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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

  当时我刚刚从学校肄业,找了两个月工作,结果没有成功,看到周围同时毕业的漂亮女同学都很快找到了工作,最厉害的一个已经跳了三次槽,不由得着急。

  健叔是我很早认识的一个人,比我只大一岁,从学校肄业也比我早一年,找了一年两个月的工作,结果也没有成功。我和健叔的友谊建立在他免费修电脑上。当时寝室有一台电脑,被轮番用于上****,所以中了很多病毒,但是系统一直没有瘫痪。我想是因为我们的电脑实在中毒太多了,甚至在内部进行了激烈的以毒攻毒,但是不幸的是,最终留下了毒王。我们把以前一些导致我们经常死机的病毒称为“梅毒”,而这次导致我们永远无法开机的病毒被形象地命名为“艾滋”。

  这次的中毒,我们都很着急,因为我们的论文都在里面。

  我们把电脑送到了维修中心,维修中心的人告诉我们,需要换硬盘和主板,费用是两千。当时就有一处男室友惊呼:“操,这么贵,还不如去**。”

  接着有个思路清晰的同学给他做思想工作:“兄弟,其实我们一直是免费在嫖,而这次只是看病钱而已。你看,要换器官的。”

  但是无论如何,两千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贵,这台电脑当时才花了一千八买来的。健叔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修电脑好手,比我们高一级,长得很成熟,所以大家都叫他“叔”。在他念初中的时候,经常有不认识的同学向他鞠躬说“老师好”,健叔早已习惯,很自然地回句“同学好”就完事了。大家猜测他比较早熟,所以上****也肯定早人一步,自然中毒也是在人之前。大家怀疑他中电脑病毒的时候市场上都还没有开发出杀毒软件呢,所以只能自学成才。

  我们千辛万苦把电脑搬回去,健叔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觉得他是这台电脑唯一的希望,同时也期盼着看到健叔那独到的技术。

  健叔第一句话就是:“快开机,让我安装杀毒软件。”

  我们说:“没有办法开机了。”

  健叔捣鼓半天,喃喃说:“开不了机。这么厉害,主板都烧了。好,那我只能把你们的硬盘拆回去了。”

  健叔熟练地打开机器,拆了东西带走。

  我们翘首盼望。

  第二天,健叔来了,还没等我们开口就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昨天拆的是内存。不过我检查过了,你们的内存很好。”

  正当我们目瞪口呆的时候,寝室里最受学校女生瞩目、已经被老师推荐到某国际知名软件设计公司的学生会主席发话了:“喂,你丫修得小心点,我的很多论文答辩都存在内存里呢。”

  很快地,健叔把电脑修好了。后来大家和健叔渐渐熟悉,商量着开了一家专门修电脑的公司。我们一共四人凑钱,在大学城的一个角落里租了一间小店铺,但是生意一直不好。后来我们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利用那台死而复生的电脑,不断上各个****,争取找到病毒,然后存在软盘里,散播出去。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想法很猥琐,但是为了支撑租金,只能这样。股东里唯一反对的是一个向来自视清高的家伙,但是自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来自工人家庭的漂亮女朋友每个周末都被一辆奔驰车接走以后,就发奋图强,每个深夜和清晨,从寝室到图书馆,都留下了他孜孜不倦寻找病毒的身影。凡是他碰过的电脑,浏览记录里从来都看不到一个穿衣服的人,除了制服诱惑。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这家伙找到了最毒的病毒,毒到都不能存到软盘里,因为连软驱都瘫痪了。

  面对这么毒的病毒,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协议,他获得了最多的分成--四成。

  病毒传播得很顺利。很快,整个大学城没剩下一个能用的软驱了。而有远见的我们很早就得到了杀毒的软件。通过这件事情,我们赚了三千多。而病毒之父分到了一千五。拿到这钱,病毒之父失声痛哭,说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到了钱。紧接着,他就去大学城里最高档的化妆品店买了一套最贵的送给女朋友。

  结果他女朋友说:“我不用美宝莲的。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皮肤适合兰蔻和雅诗兰黛吗?”那人很郁闷,回来以后问大家:“什么是兰蔻和雅诗兰黛?”大家说“不知道”,要他去问问杂志看最多的旁边寝室的某某。结果某某也说不知道,说要问问自己的女朋友。结果他女朋友是书呆子,也不知道,去请教了教授。哪知在传播的过程中问题产生了变种,那教授亲自把那人叫过去,跟他讲解了半天倭寇和亚历山大。

  一个月以后,那家伙终于弄明白,兰蔻的意思就是一只唇膏抵美宝莲一套护肤品,虽然它们是一家公司的。从那以后,在他女朋友天天以兰蔻洗面的同时,他天天以泪洗面,不吃不语。我们都很奇怪,为了这样一个女朋友,怎能将自己搞成这样?当然,很多人的悲伤只是希望展示给大家看自己很悲伤,但是展示的对象也要有的放矢,如果你天天在你女朋友面前展示悲伤,那自然可以,但是在一堆大老爷们面前似乎没有效果,而且我们天天忙于自己的生计,又无暇替他传播这悲伤。

  整整一个星期,那家伙没有说一句话。我们私下猜测,他的第一句话将是什么,并且下了注。结果他果然一鸣惊人,去向学校反映了自己找病毒然后我们破坏电脑牟取暴利的事情,还主动退还了一千三百元钱和一堆化妆品。

  很自然地,我们受到了处分,而且不能毕业。最要命的是,从那天以后,无论谁的电脑坏了,都要怀疑是我们放毒,并责令我们免费修理。

  从那件事情,我得到了教训,不能和失恋的人共事。并且我明白,其实这世上是没有人能够理解另外一个人的悲伤的。我无法理解他为了那样一个雌性生物如此悲伤,他也无法理解我们另外三人被处分而无法毕业的悲伤。

  因为一直没有毕业证书,我和健叔就一直找不到工作。其间,健叔找到一个女朋友,两人很快想到结婚,无奈他一直没有经济来源,而他的女朋友也没有收入,两个无业人员结婚绝对是社会的一个隐患。健叔想工作都想秃顶了,显得更老,一去单位面试就像是去骗退休金的。而我在找工作方面一直没有什么进取心,总觉得将有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和健叔天天下象棋过日子,甚至猥琐得像路边的老头,在街上摆块木板就开始下,风大时还要去路边捡几块石头压住棋盘。一个月来,棋艺大长,然后我们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报名参加业余组的象棋比赛,企图赢得奖金。

  赛前我们盘算的是双双杀入决赛,不料抽签结果是第一轮我对健叔。我们苦战三局,居然下成平局,皆大欢喜。不幸的是,在小组赛中,只有赢了棋的才够积分晋级,我和健叔均被淘汰。从此以后,日月无光,生活暗淡。

  后来有一天,我们遇见小学时候的同学。这位同学混得不错,做很多兼职,从他的名片上就可以发现,比如走私车、套牌、替人报仇、私人侦探、迷魂药、春药、帮人讨债等。这人以前很执著,觉得自己这工作要靠手机短消息让别人知道,于是就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发短信,而且每个号码都是自己将内容重新输入一次。几个月下来,他成为了全中国发短信最快的地痞流氓。健叔帮他成功地在电脑里把消息群发了,因此那人感激不尽,说有生意一定叫上我们。不想他第二天就上门来,说有生意,一人一千,问我们干不干。

  我问:“是什么?”

  那人说是帮人报仇,人家花了一万元,让他找十个人打群架。

  我说:“打架不能去。”

  那人说:“其实也不打,十个人往那儿一站,动都不用动,就有直接又强烈的威慑力。我保证你们不用打,只要去充数就可以。”

  稀里糊涂,我们就过去了。要命的是我们还迟到了。到了现场一看,发现我们十个人果然动也没动,因为对方来了三十个。我和健叔往队伍里一站,那头顿时喊道:“妈的,你们搬救兵来哈。”

  然后我估计他们八成是想趁我们救兵没到先全灭了再说,于是三十个人向我们齐扑过来。我和健叔头脑一片空白,忙挥刀自卫。然后就是警笛大作。恍惚之中,看见对方有一人倒在地上,再环顾四周,只有我俩带刀了。我估计其他八人也是那小学同学给忽悠过来的,大家都是抱着走秀一场的目的来的,唯独我和健叔是抱着演出一场的想法,连刀也带了。因为警察很快到了,我也顾不上多想,立刻逃了。逃了大概几百米远,我回头看了一眼,一个警察正站在倒在地上的那个家伙面前直摇头。我想,完了完了,这下杀人了。

  我俩很快逃到了街上。我说:“完了,人死了。”

  健叔直跺脚。

  我问:“是谁杀的?”

  健叔说:“当时情况那么乱,谁也不知道啊。”

  我说:“肯定是要抓我们俩的,因为只有我们俩带刀了。”

  健叔说:“那是谁捅的?”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健叔说:“那只能当双剑合璧了。”

  我说:“很快就会封锁码头火车站机场和路口了。”

  健叔说:“我们分开避一避,有机会再联系吧。如果我被抓到了,我就说是我干的。”

  我热泪盈眶,说:“放心,抓不到的。如果判个‘正当防卫’,说不定只要关个几年就出来了。”

  健叔说:“本来是群架,没什么自卫的。而且现场就我们两个带刀了,很明显是谋杀,一般都是‘立即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惊慌失措,说:“那只有去外地躲躲了。我们不要回家了,很快家里就要被控制了。”

  健叔说:“我想和我老婆打个电话。”

  我说:“不能打。你女朋友肯定劝你自首的。”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往外地赶。

  一路上,我很担心被当场抓获,然后被电视台做成专题片。回头想想,这事情是多么不可想象,自己的一生居然就这么完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让抓到,然后等二十多年,等到过了刑事诉讼期,我就能回到家乡了。关键是我肯定那一刀不是我砍的,但我不能说是健叔砍的。或者当时大家头脑都发热了,结果尸检报告说一共被砍了两刀,我一刀健叔一刀,那就彻底完了。我想起象棋比赛里的平局,头皮发麻。

  经过辗转,我到了出市的检查站,果然已有很多端着冲锋枪的武警在那里一部一部地检查车辆。我想,这下肯定出人命了。我异常镇定,决定自首。我相信,在事实不明的情况下,我如果自首,很有可能会被宽大处理,判个无期。

  我坚定地走上前,对最前面的武警战士说:“你好……”

  话没说完,我就被推到一边。战士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采访。”

  我说:“我不是采访,我是……”

  战士继续说:“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我自首失败,只好郁闷过境,搭上去往陌生地方的长途客车。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而此时,我和健叔都没有话说,透过玻璃看到有三部消防车结伴开过。肯定是什么地方着火了。我看见最远的地平线处烧得通红。我说:“难道是从火车上看到的那家炼油厂烧起来了?”

  健叔说:“笨蛋,那是夕阳。”

  十一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