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羽丰心事重重地拿起电话,这两天的班长就像个影子似的在他面前晃悠：她给他带来不少的坏消息,让他在考试前也不得安宁,可是这些事都不是她弄出来的,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自己生病住院她还放下功课来探望,这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珍贵,可是她为什么不把准考证给我呢？周羽丰犹豫着,这电话,打,还是不打。打吧,会伤害班长的心；不打吧,自己进不了考场。权衡再三,还是打吧,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去留。r

于是他像机器一样,每拨打一个数字,手都在电话机上都停留一阵。r

电话那头的班长仿佛知道周羽丰找她的目的似的,在接通电话那一刹那,周羽丰就听到了班长的抽泣。r

班长说：“对不起周羽丰,是我害了你。”r

周羽丰心拧紧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事将要发生。他只是问：“班长,你怎么了,怎么在哭？”r

班长说：“你的准考证的确是我领了,可是我把它给我舍友了,因为她把她自己的那张写坏了。”r

周羽丰的胸腔里陡然充满了火焰,就像火山一样,即将喷发。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r

他想班长是无意的,真的是无意的,她不会有意把他的准考证给别人。可是她无意间做的这件事情,却把他推向了悬崖,把他的命运推向了悬崖。r

班长啊班长,你无意间犯下的错,让我怎么面对呢？他想问问班长为什么,可是他又觉得没有必要问了,他要的是准考证,又不是解释。r

他想清楚了,这件事不怪班长,只是这事件得班长出面帮他解决才行。r

他试探着问班长：“你帮帮我行不？”r

班长问：“怎么帮？”然后又连忙补充说：“好啊好啊,我尽力而为。”r

周羽丰说：“你出面向辅导员要一张准考证,再帮我盖上红戳。”r

班长“嗯”了一声,说：“我尽力吧。”r

周羽丰忽然对着听筒吼起来：“不是叫你尽力,是你一定得办到,你知道考不了试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我的命运我的人生啊大姐!”r

班长吓了一跳,连声说：“我一定办到,我一定办到。”r

周羽丰摞下了电话。r

周羽丰狠狠地坐在椅子上,椅子和地面之间摩擦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他迅速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他感觉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剑似的,直接刺进了他的心房,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不浓,也不淡,却正好让人感觉到疼痛。r

这就是痛吧,也许这就是,也许,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这样想。r

他环视四周,寝室依旧很乱。其实已经收拾过了,就在前两天。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感觉那么乱,像麻一样,仿佛一张网,而他在网的中央,在努力寻找出口。可是,这出口在哪儿呢？他使劲抠抠后脑勺,好像这样一抠就会有一条出路,从后脑勺上延伸出去的一条生路。r

班长在他的心里是陌生的,至少在上大学以前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然而他们却在这里相遇了,真实的相遇,而且又有这些事真实的发生在他们之间。也许,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话,都会好过些。可是他想了很久,这件事还真不能置之度外,毕竟已经关系到很多事情了。r

班长是善良的,真的。他相信班长真的是善良的,因为在前几次对留守儿童的捐助中,他就觉得班长是个热心的女孩儿。就算在准考证这件事上,她依旧是善良的,只是她把善良错用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因为她的善良把他害到这步田地的。r

不过也不能说是害,没有交学费的不发准考证,这是学校的规定。自己没有交学费,拿不到准考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明明能拿的,就因为她,给弄没了。他努力想帮她开脱,可是越开脱越觉得班长坏。想着想着,他似乎觉得班长这样做是有意的、存心的。他想这女的平常没有看出来啊,一副慈善家的样子,没想到只是披了一张羊皮。这样的女的怎么能相信呢？对了,她刚刚不是答应向辅导员要准考证吗？要是她是故意答应下来,然后等到考试开始了她把手一摊,说没有弄到,那该怎么办啊？r

“不行,”周羽丰电击了似的跳了起来,“一定要问问她去要了没有。”r

周羽丰回到电话前,迅速拨了班长的手机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r

“一定把这事给忘了。”周羽丰想。r

约莫三十秒左右的等待,他觉得有几辈子那么漫长。r

“要是真忘了,那她就是存心害我的,”他想,“那她就不是个好人。”r

要是不是这样的呢？他有点为难,甚至有放下电话的意思。他觉得有点害怕——说不清楚怕哪种结果,但确实有点怕了。r

还是放下吧,也许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呢。r

他握听筒的手不自觉开始下滑。可偏偏听筒里传来了班长的声音。r

“周羽丰吗,什么事？刚我电话放兜里没有听见。”r

“呃……”周羽丰有点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

这样的情景该说点什么好呢？他事先没有想到,这时又想不起来,情急之中他习惯性的“嗯”了一声,既表示电话这边是他,也表示知道了她这么久没接电话是因为电话放兜里了。他嗫喏着还想找点词语敷衍一下,以免场面尴尬,可是仿佛所有学过的词语都在这时罢工了,于是他就张着嘴,像蛤蟆那样张着嘴,等待别人给塞点东西似的。r

也就在这时,班长说话了,解了周羽丰的干渴之急。r

班长说：“你就别急吧,我这正在向辅导员那赶呢,你还是回去好好复习吧!”r

这回他没有想多久,飞快“嗯”了声,挂掉了电话。r

周羽丰来到阳台上,肆意地伸开了懒腰。他回过头,看了看书桌,仿佛不怎么乱了,跟前几天的感觉没有什么区别。他觉得很奇怪,这桌子,变化得可真快啊。他轻轻跳了跳,身体很轻,感觉跟氢气球似的,仿佛要飞起来了,要向那天边的云朵飞去似的。r

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轻了。r

事实上,他真的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