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羽丰抬起右脚准备上楼梯的时候,班长叫住了他。于是他把刚迈出的右脚收了回来,站定,转过身,问道：“什么事啊班长,这样风风火火的？”r

“你的学费还没交吧？”班长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接着说：“刚刚系上来通知说凡是没有交费的都不发准考证,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你看,是不是……”班长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完。r

“哦,我知道了。”周羽丰转过身,又抬起了右脚。可是班长又叫了他一声。r

“还有事吗？”周羽丰问。r

“呃……”班长用手捏住下巴,欲说还休。r

“什么事啊班长,吞吞吐吐的。”r

“哦,没什么,你看看能想到办法不,还是尽力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就向家里开口,毕竟你还在学校,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就别硬撑了,看你也很累的。”r

周羽丰耸了耸肩膀,说：“没事啊,我尽力想办法吧。谢谢你,班长。”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上楼了。r

“明天就要考试了,明天就要考试了。”他边走边念着班长送来的消息,这真是个不大好的消息,明天就考试了,原以为这次能蒙混过关的,可是没有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学校还是拿出了这样的规定。怎么办呢？r

他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另外三个兄弟正埋头看书。他把钥匙往书桌上一扔,拖过椅子,狠狠地坐了下去。r

老大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啦,垂头丧气的？”r

“没什么,妈的,系上说不交学费就不发准考证,明天下午就进考场了,我从哪里弄来几千块啊。”r

老大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跟他们求一下情吧,又不是家里拿了你乱花掉了,家里拿不出来嘛。”r

“没有用的,这不是理由,说服不了他们的。”他摇摇头。“哎。”r

老大还想找点词语安慰他,可是张了张嘴巴,却只吞了口口水。r

宿舍里的气氛有点沉闷,四个人,除了他以外,都在复习,他想应该复习吧,或许明天能考试呢？于是他从书堆里抽了一本书,把凌乱的书桌扒开一本书大小的空隙,坐正,埋头看起来。r

可是,看了半天,他才发现这是在浪费时间,因为什么也看不进,脑袋里全是人民币狰狞的笑容。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有个时光隧道也好,到另外一个空间里去,不受这纷扰的束缚。他想出去走走,看看好运会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能不能在大路上捡到点东西,像手机啊MP3啊什么的,再变卖成钱,这样可以补贴一下。当然能直接捡到现钱就更省事了。r

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天天在校园里晃悠,从来就没有捡到过什么东西,何况校园里干净得连垃圾都没有,更别说值钱的东西了。r

他忽然觉得班长不怎么好,因为每次给他带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就拿上次来说吧。上次系上给出四个优秀学生干部的名额,他早早地交了申请,可是后来班长在班会后把他留了下来,说叫他有点心理准备,因为系上那个优秀学生干部的事情黄了,系上的要求是在职的干部。他当时就笑了笑,说没什么的,心里却很难受,人走茶凉啊,自己才刚离开学生会不到一个礼拜,他们就翻脸不认人了。也就是说领导们对他过去一年的工作予以了否定,亏他那个时候还放下一切就为了系上安排的工作。这次呢,偏偏在考试前夕,班长带来这样的消息。不考吧,会有八门课程记零分,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就会把留级的通知寄到父母手上。父母倒是能理解个中的缘由,可周围的人呢？周围的人会认为他在学校干了什么坏事,所以学校才会给他处分。隔壁家的王家强就是例子。r

王家强是他中学同学,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家里实在拿不出来钱,就叫他在学校去申请贷款,等他到了北京后才知道,他手里的材料根本不齐全。于是他就给家里写信,请父母帮忙。由于家乡地处偏远,通信极为不便,他爸又不认识几个字,所以第一次给他弄去的材料根本就不对路,只好又写信回家。等他把材料弄齐全的时候,早过了有效时间,于是,那个学期他的专业课和公共课全部为零分。春节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在王家强准备动身去学校的前两天,他们家收到了学校的降级处分通知,他父母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乡亲们却不那么认为,他们说王家强在学校找了个女人,还在外边租了间房子,后来被学校查到了,予以降级处分；他们还说王家强偷了同学的东西,同学把他告了,学校为严明校风校纪,才给他降级处分的……一瞬间,就闹得满村风雨。后来王家强提了一瓶白干,把他约到后山上,问他相信传言吗。他说不信,外边的人都是说的假的,你要挺住,我跟你的处境是一样的,只是我比你幸运,学校暂时还没有发现。他说总算还有一个信任我的人,但是你看这形势,书肯定是读不下去了,昨天晚上族长已经交涉过了,叫我爸把我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好点,别到京城丢脸了；还有一些嫉妒我读大学的人干脆劝爸妈别浪费钱财,你说我能让我爸妈受族里人和乡亲的气吗。后来,王家强就毅然退学了。r

他不能做第二个王家强,那是个悲剧,他不能让悲剧重演。好不容易从那个山沟沟里爬到这里来,为的就是不再回到那里,就算要回去也要风风光光地回去,绝对不是也绝对不能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可是眼下,这办法,从哪里想呢？去偷？去抢？他有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