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垂下了眼,面前的雅淑已经哭得直打嗝。
她说的话,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很卑劣。
他误会了雅淑对慕次的感情。那种纯洁的依赖,不是男女情事,更不是一种单纯想占有的心情,更不需要慕次的任何感情回应。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是因为对他的崇拜,对他的迷恋而已。
柏拉图似的感情在谎言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慕次的真诚祝福让他更无地自容。
或许,雅淑说得对,慕次用自己的方式活出自己的精彩,只是,他和父母都没有懂而已。
“对不起。”他低声道。
雅淑沉默地看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静地关上了门,留下了客厅孤独的她,还有那盒,巧克力。
活着,才有希望。慕次曾经这样说。
可他今天,已经毁了她全部的希望……
连续三天,慕次没有再联络他,连同慕初也没有回家。
直到第四天中午。门锁一动,雅淑连忙从电脑前跑了出来,他却像根本就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回了房间,整个人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
她跟了进去,想开口问他去了哪里,才发现床上的人早已经倦极地睡着了。他眼眶下是浅浅的黑影,苍白的脸色难掩疲惫,这三个晚上,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忙着接客吗?
她默默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沉沉地睡去,她的心一酸,眼泪几乎要下来了。
她不是那天故意朝他发脾气的,她想跟他道歉,打他手机,他没有接,甚至,连家他都没有回来。一想到他和陌生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情景,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一样,都快呼吸不了了。
她不该这样的!
眼泪滴落在他光洁的脸上,他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办法醒过来。
值了24个小时的长班,还在下班的时候遇上了连环车祸的伤员,他没有选择,只能再上手术台,连着继续又上了夜班,现在,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晚上还有一个夜班在等他,他一定要休息,否则他的手会连手术刀都握不住的。
可是,身边这个人的眼泪就像硫酸一般,滴在他脸上,也滴在了他的心上,疼得刺骨。
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瞬,他伸出了手,猛地把她拉倒在床上,眼睛仍旧紧闭着:“我只想睡觉,陪陪我吧。”
她张大了眼睛看他,他的鼻息又渐渐绵长了起来,仿佛刚才醒过来说的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
她心一软,又是委屈,又是心疼的,他的手心那么温暖,她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上了被子,贪恋地端详着他倦极的睡颜,不自觉地眼皮也越来越重,慢慢地也阖上了自己的眼睛。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惊醒了过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慌忙爬起床,赤着脚跑遍了整座房子。
空荡荡,冷清清,他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她木然地坐在了桌前,猛然发现桌上多出了一个盘子,上面还贴心扣好了盖子,她伸手一摸,盘子还有余温,一打开,带着清香的蛋炒饭满得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她莫名地哭了起来。
这是他给她准备的晚餐。
说了想养他,结果,却一直是他在养着她……
第二天晚上,当慕初仍旧没有回来的时候,雅淑再也坐不住了。
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迷醉。
“初少不一定会在这里。”酒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他和我们老板是朋友,他惯来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的,你问我,我也爱莫能助的啊。”
雅淑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到底要赶多少个场子?连续几天,他是欠了人家钱还是怎么回事?
迷醉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冷空气灌了进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闪了进来,前方的男子朝酒保挥了挥手示意,酒保马上熟悉的拿起调酒杯开始调酒。
那道熟悉的身影哪怕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之下,雅淑都不会认错,那是慕初!她顾不得身后的人是不是他今晚的客人,眼眶一热,整个人已经冲了上去。
慕初身后的女子已经优雅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微蹙着眉,似乎不太适应,慕初低头微笑着:“凌薇,这个地方或许你一开始会很不习惯,不过,很快,你就会爱上这种狂野的地方,因为这里让你会很放松,忘却一切的压力和不愉快。狂欢过一夜,明天起来,又是一个新的太阳。”
他把一根细长的香烟含在口中,却不点燃,面前的人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阿初,你就是靠这种方式纾解压力?”
“也不全是。”他淡淡一笑,“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很久没有来,最近连续做那么多场手术,感觉自己都快变成超度人了。”
“那些人,救不回来吗?”凌薇轻声道。
慕初摇了摇头,嘴角一抹苦笑:“一个在手术时就停止了呼吸。外面是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家三口,只救活了那个女人。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绝望的表情,我不是木头,看着那骨肉分离的一幕真的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他的声音低沉了起来:“凌薇,我终于明白,人生是有太多无奈的。或许,有时我救得了一个人的命,却再也救不了她的心……
她敛下了眉:“可是你救了我!”她眼眶带泪,“我知道,我的身子不再干净了,但是如果不是你救我,我也没有办法摆脱那噩梦一般的侵犯,阿初,你已经救赎了我。”她的手按住了他的,他猛地一惊,想抽回自己的手时,身子却忽然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阿初!”他肩头的位置被女子的眼泪湿润了,他勉强从那声音里认出了它的主人:
“雅淑,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回去了。”她抬起了自己泪湿的小脸,“我道歉了,今晚的生意我们不要做了,回家吧,你得要多少钱我给你。”
慕初一头雾水的:“什么钱?”
凌薇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她愣愣地看着雅淑抓住慕初手臂的动作,心一慌,已经上前了几步:“阿初,你答应过我的,今晚陪我在这里见那个……”
慕初生怕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忙挡住她的话头:“我知道。”他转向了雅淑,“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回去。今晚我有事。”
雅淑委屈极了:“你有事你有事,我知道!你都多久没有回家了,你不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啊。”她拉住了他,不由分说地往外拉去,“今晚多少钱,我包了!”
慕初哭笑不得:“雅淑,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雅淑急了,慕初的工作范围似乎跟她想象的不同。他接的客人不应该是那种浑身赘肉,一笑露金牙的中国大妈吗?眼前的这个女子,身材苗条,略施淡妆的脸蛋看起来十足女神范,怎么也需要来找牛郎?不为钱,慕初是为了人吗?“她很漂亮是不是?”
她哭了出来,一边抹着眼睛:“我虽然不好看,可是我怎样都肯的……”
慕初揉了揉鼻端:“你等等,我跟她打个招呼,再送你回去。”他把雅淑留在门口,回身和凌薇说着什么,后者好看的侧脸偏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雅淑,她回应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雅淑听见:
“她是你女朋友?要不怎么说你没有回家?”
“她是我的租客,也是一个任性的小妹妹。没事,我送她到门口,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慕初匆匆说完,已经拉住了雅淑的手,把她带出了迷醉之外。
“你以后不要来这里找我,我不一定在这的。”
他本来就不在这,加上这里也太危险,她那么一根筋的,太容易出事了,随便一杯加料的饮料都能搞定她。而且,如果她在这一多打听,就会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是这里的牛郎!
“你当然希望我不来!”雅淑满脸是泪,她倔强地不去抹,“你不回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吗?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谁不重要……”
“她是阿次最近在追的女人!”她咬牙切齿地道,眼眶都涨红了。
对,就是这个女人,把这对兄弟骗得团团转!刚才那个女人怎样倾身向慕初,怎样跟他低声细语,怎样凄楚地按住他的手,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阿次的事,跟我无关。”慕初招来了一辆出租车,把雅淑塞到了车里,“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去,我等会会把你的脚踏车送回去的。记住我的话,不许你以后来这里找我!”
曾经,告诉她,自己叫“阿初”,让她来这里找自己的逗弄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现在,他只想保护她,这地方,她不能再来!
车门被关上,隔着玻璃窗,她咬着下唇,哭着看他,那哀怨的眼神让他心里一阵阵地难受。
“乖,我忙完就回去。”
“阿初,你就不能为我不接客一次吗?!”拍着玻璃窗,她痛彻心扉地哭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