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却让他更加窘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呃，紫莺老师……对不起……我不该私下谈论你的……”
她安静地走过，在经过他的时候，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话虽轻，欧阳锋的眼泪却差点掉了下来。
对不起，他在心里一百遍地喊着，却不敢把真正的原因说出口。
他有罪。
所以，他应该赎罪。
“今天食堂的饭还是那么难吃。”紫莺面前空无一人，所有的同事，都远远地坐在她周围，冷眼旁观着，小声议论着。她也不介意，安静地享用着自己餐盘中难吃的饭菜，只是，面前不请自来的人还是让她不由抬起了头。
欧阳锋笑着，把打包好的饭菜搁她面前：“我猜你肯定在食堂吃，还是我聪明吧？一看菜色不好，马上溜出去买外卖了，给你一份。”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种柔软的情绪：“不用了，我已经在吃了。”
“难吃，还吃个什么？何必委屈自己？”欧阳锋不由分说地拿过她的餐盘，把饭菜放在她跟前，“试试我这家的。”
她挑起了眉，他才缩了缩脑袋：“对不起……”他小声道。
她忍不住莞尔：“你又道什么歉？”她很坦白地道，“我那边的工作被辞退了，这边的工资也变少了，在食堂吃，又省钱又省事，我都习惯了。”
“可这是我请你吃的。”欧阳锋脱口而出，“如果不吃，我吃不完倒了，不是更浪费？”
她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接受了，诚恳地道：“谢谢，那下回我请你。”
欧阳锋尴尬了起来：“不用不用。我……紫莺老师，你别心情不好，难关总能过的。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紫莺微笑着：“不用了，现在的你还能这么诚恳地对我，就已经给我帮了很大的忙了。”她垂下眼，拨弄着餐盘里的饭菜，嘴角的笑意略带自嘲，“没关系，现在我在寻求别的方式。如果只靠学校里的工资是没有办法维持的。我得想别的办法。”
欧阳锋瞪圆了眼睛：“啊？你还打算……？”他立马噤声，生怕被周围其他人听到，他低声说道，“这次被逮到，已经后果这么严重了，你还打算继续做？万一学校开除你怎么办？”
“没关系。”紫莺表情不动如山，“如果学校开除我，我就到私立学校去。只要我能教一天书，总不会饿死。就算不教书，做别的事，只要肯做，也一定做得来的。”她鼓励地看着欧阳锋，“你学历高，在学校里男生又少，你很容易上位的。如果哪天我走了，你也能发展得很好的。”
欧阳锋急坏了：“紫莺老师，快别这么说了，我真恨死那个举报你的人了，你别这么灰心，我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紫莺打断了他的话：“怪人家干什么？他说的是实话，做得出，我就不怕认。不让我到外面补习社，我可以做别的。欧阳，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理解我的处境……”
她忽然露出一个苦笑，转移了话题：“嗯，这家人的鱼香茄子蛮好吃的，改天，我也请你吃。”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故作坚强，心里却五味杂陈。
怜惜、自责、难过，千般滋味围绕在心间。
他一定得赎罪，一定要！
放学的铃声一响，紫莺不再久留。她收拾了包包，也没有跟任何人道别，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她一离开，那些憋着话的同事们似乎找到了宣泄的途径：“啊，就都落了势了，还那副拽拽的样子！”
“就是咩，一脸缺钱的模样，她怎么不去给人家当二奶钱来得更快？”
欧阳锋听不下去了，他也抓起了自己的东西，冲出了办公室。
停车棚里，他的前方就是紫莺孤独的背影，她骑上了一辆电单车，有些魂不守舍地开车出了校门。
她骑得不快，却有点跌跌撞撞的，欧阳锋心一紧，已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车子绕过了一条条小巷子，最后，来到了一家医院的门口。
欧阳锋皱起了眉，但仍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是S市一家中等医院，病人并不算很多。紫莺的车子前挂了一些简单的蔬菜，她一下车，也顺便拎着就进了医院。
欧阳锋奇了一下。
难道，紫莺家里有人住院了？
他连忙跟了上去，看见她进了外科的一间病房，他不敢再跟了，只守在病房外，假装成打电话的路人，不着痕迹地窥探着病房里的情景。
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略微显黄男生，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点，虽然满脸病容，可掩盖不了他清秀的轮廓，他的眉眼之间和紫莺十分相像，两个人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才对。
病床上的年轻男子看见了紫莺进来，脸上也露出了虚弱的笑意：“姐，你来了？”
他的声音略有些软，眉宇之间颇见秀气，如果他是健康地跑在操场打球的话，或许，该用“花样美男”来形容他才比较贴切。
面对这个男子，紫莺的表情也温柔了许多：“嗯，我买了你爱吃的菜，现在来煮。今天感觉怎么样？”
男子轻声道：“姐，我没事，感觉好多了。你辛苦了一天，我随便吃就好的。”
“那不行。”紫莺眼里有泪，却还是努力绽放出一个甜美笑容，“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好好吃饭，怎么能恢复呢？”
男子垂下了眼：“姐，要不，我们出院吧？”
“天澈！”紫莺着急地喊了一声，“你瞎说什么？医生会治得好的，你安心呆着。不许瞎说。”她把菜拎了出来，眼眶里的泪在走出门的时候，终于掉了下来。
“紫莺老师……”门口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她一惊，她猛地抬起了头，满脸泪痕就撞进了眼前人的眼中。
她惊呼了一声：“欧阳？你怎么在这里？”
“这就是你要出外兼职的原因吗？”欧阳锋小心翼翼地问道。
紫莺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顺手把身后病房的门关了，引着他来到洗水池旁。
她打开了水龙头，一片一片地清洗着菜叶，半晌才苦笑了一声：“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我的弟弟——林天澈。”
欧阳锋耐心地听着：“他似乎生病了？”
紫莺的泪掉了下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辛酸：“是的。一个月前，他就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全身莫名其妙地发痒，皮肤也越来越黄，吃了药，一直都没有好转。他一直忍着，不肯说，直到被我发现，押着他来到医院，医生把他全身都给查遍了，愣是没有查出什么原因，还告诉我，他应该是得了癌症，建议进行化疗……”
她瘦弱的肩膀颤抖了起来。
天澈才刚毕业两年，他在住院前几天还告诉她，自己遇到了高中时候一直很喜欢的一个女生，她也在S市，弟弟说到这话的时候，脸上微带了一些红，自己当时还鼓励他，如果还喜欢人家，就要勇敢的去跟人家要联络方式，谁知道……过不了几天，医生就诊断他得了癌症，却又根本不知道病灶所在，就是一味拖着，要她得有思想准备……
欧阳锋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紫莺抹掉了眼泪，回头又恢复了往日精干的模样，“没了爸妈，我们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我不能看着弟弟病成这模样而袖手旁观，反正，能挣一点钱我就挣一点，给弟弟当医药费，怎样我都值得的。”
欧阳锋心里的愧疚真快把他压垮了：“这个医院并不是太好，你为什么不想着给你弟弟转下院呢？”
紫莺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没有去过吗？这大半个月来，我们已经把S市几个大医院都给跑遍了，我打算，在这里再查不出，我就把弟弟送到别的大城市去碰碰运气……”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医药费的，我能给你帮上点忙吗？”
紫莺哑然失笑：“别说笑了，你一个社会新鲜人，别乱施爱心了，我能支撑得住的。”
“那如果，我尝试帮你弟弟找医生呢？”
紫莺眼前一亮：“你有认识好的医生？”
欧阳锋不太确定：“我表哥医术蛮好的，也是外科的，在市一医呢，不过，就算他不能治，应该也能给你推荐一个更好的医生或者别的什么办法，总归好过你在这白等啊。”
紫莺激动了起来：“如果真能这样，就太感激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别……”她越是感激，他越是无地自容，“我得先找找他，你把病历什么的给准备准备，我跟他约时间。”
他摸出了手机，拨通了慕初的电话：“哥，你能帮我个忙吗？替我看看一个病人吧？”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欧阳锋掩住了话筒，惊喜地对紫莺说：“我哥让你明天过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