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大，浓浓的睫毛交叠着，如同憩息中的墨蝶，精致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地开张着，几缕深褐色的毛发顽皮地洒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初春的阳光轻轻打在这男孩脸上，把他白皙的肌肤衬托得如同一个天使一般，她不由看呆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清秀的病人。
雪柳白皙的俏脸，也不由红了。
“这个我清楚。”紫莺点头道，“杨医生之前有叮嘱过。”她欲言又止的，“不知道，天澈的检验报告出来了没有？”
“不要急。根据我平常手术的经验，应该不至于是恶性的。”雪柳宽慰道，“肿块体积不算大，也完全没有转移的迹象。去做活检，是个最终确定而已，你千万不要担心。”
紫莺总算安心了，她脸上的笑容阳光了许多，病房门却在此刻被推开：“紫莺老师！”
她回头，吃惊地看着满天大汗的欧阳锋：“欧阳，你怎么又过来了？”她抽出纸巾递给了他，“瞧这满头汗。是学校出了什么事吗？”
“不。”欧阳锋看了床上的天澈一眼，局促不安的，“我……我能和你谈谈吗？私下谈谈。”
雪柳马上道：“那我还有别的病人要照看，我先走了，等会有什么情况你再找我吧。”她体贴地替两人带上了门，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沉默以对的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紫莺望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慌乱。
“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欧阳锋深吸了口气，快速地说道，“那网站上的帖子是我发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后果有这么严重，很抱歉！”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非常地后悔，当天我就删掉了帖子，我也一直鼓不起勇气向你承认自己的错误，放心，我不会做任何辩解，就算你不再理我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到这里，他还是不太争气地难过了：“我知道现在你弟弟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我可以功成身退了，所以，你不要怕会有什么后果。我欧阳锋绝对能承受的！”
“说完了？”她淡淡地道。
“嘎？”她的反应冷静得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嗯，是……是的，我说完了……”
她的眼里是一丝了然：“其实，我猜到的。在学校告诉我，应该是我们办公室的人的时候，我就大概知道应该是你了。只是，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自己说出来。”
欧阳锋用手遮住了眼睛：“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很想弥补……”
他的话被打断了。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大费周章吗？”她幽幽地说道，“欧阳，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你用这种方法，也让我看清了笑容之下隐藏的人心，我也明白了很多东西。当然，我弟弟也即将康复，这都是你的功劳。”
“别，别这样说。”欧阳锋更难受了，这样，比当众打他一巴掌更让他难堪，“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可以跟领导申请调到别的年级，甚至，我会去告诉学校领导，这件事是我做的，还你一个公道。我不介意的。”
“你傻吗？”她坐在床沿，拨了拨弟弟的刘海，“闹得那么大，你在这学校还能再混下去吗？”
“我混不下去了，最多就是重新找份工作便罢了，那能有什么啊，毕竟我才第一年，你不同啊。而且，是我闯的祸，我就该承担的。我只希望能尽量弥补，你不要怪我就好了……”
她看向他，眼底目光浮动：“欧阳锋，我对你的想法真比你在这学校的前途还重要吗？”
欧阳锋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为什么？”
“不知道。”他很老实地答，“我就是很怕你，好奇怪。我从小就顽皮，我两个表哥都管不了我，经常被我气的。可是，我就是怕你，你一板起脸，就算要我跳楼，我也会去……”
她冷哼了一声：“欧阳锋，你说你这人，就为了……就为了女人，你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吗？”
她虽然还板着脸，可脸上已经露出了鲜有的红晕。
她本就俏丽，只是习惯长期将自己的甜美藏在冰冷的职业装之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需要男人的女强人，可是，这个傻帽的家伙，居然让她本来就冰封的心开始解冻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无助，让我急需别人帮助，然后就来表现你自己？”她斜瞟了他一眼，眼里居然带了几分娇羞，“你够了，真是蠢够了。”
欧阳锋张目瞠舌的。
他有这样想过吗？
他很老实地答了：“你太高估我了，我没这智商。”
她脸一白，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啊？”他有说什么吗？“我是说，我很想尽量地去弥补，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不管有什么代价我都会去承受的……”
“不要再说了。”紫莺喘息着，嘴角露出的笑容带了几分自嘲，“竟然是我误会了呢。以为……好了，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再来赎什么罪了。谢谢你，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那……你能原谅我吗？”
“能。”她匆匆地说道，“我原谅你了。你回去吧。”
“我……”这应该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
她不是亲口说了原谅吗？难道，自己还想要她说不原谅才成？
可那么轻易的原谅，不也正说明了，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在乎他……
他鼻端莫名地有些酸，他揉了揉鼻子，低下了头：“那我走了啊？紫莺老师，呃，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请你一定告诉我好吗？半夜打电话也没关系的……”
“我会的。”她敷衍地点着头，“你走吧。”
他依依不舍地退到门边：“你一定要找我帮忙喔。”对方匆匆地点着头，他也不好再勉强，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了。
他瘪着嘴，把手放回兜里，垂头丧气地往医院外面走，心里却懊恼得要命。
好像有一扇什么门，就在那一瞬之间，被他关上了。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是什么……
忽然，他想到一点。
天澈做完手术，今晚身边肯定离不了人，自己下午要上课肯定没办法，晚上，他就能来替紫莺的班，给天澈守夜啊！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豁然开朗，他跳了起来，飞似地冲了回去，莽撞地把门一推：“紫莺老师，今晚请让我来帮忙守夜吧！”
他来得太过忽然，紫莺被他惊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连忙抹掉泪痕，但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欧阳锋心疼得不得了，他大步向前，看着她垂下的眼，心里又是疼又是难受：“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她转过头，口气冰冷：“没什么。你不是回去了？”
“我……”他冲动了起来，“你这样，我怎么回去？”
“关你什么事？”她脾气也上来了，回头狠狠地瞪着他，平常惯用的命令口气又出来了，“我说了，你给我回去！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是不是钱的问题？”他的身子明显往后一缩，但还是硬气地挺了上去，“我有！”他把身上的银行卡掏了出来，“本来就打算明天过来的时候往账户上存的。密码都能给你。”
桌上的银行卡被她扔了回来，差点就摔到他脸上去：“用不着。”
“你其实根本就原谅不了的吧？”他咬牙道，“你根本就是还在怪我！”
“我不怪你，怪你干什么？接私活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事，我不用去原谅谁，你也不用在我这里找救赎！”
两人针锋对麦芒的，大声嚷嚷到彼此的声音都嘶哑了，唯有睁圆了自己的眼睛，死死瞪着对方。
“救赎？！”欧阳锋怪叫了一声，“我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了！我他妈就是心软了，特别特别想照顾你……”
“我比你强悍多了。不需要你照顾！”紫莺死瞪着他，“我十五岁父母就车祸去世，我一个人拉扯大弟弟的，你知不知道？为了照顾弟弟，我牺牲了去外地读书的机会，就窝在本地读一个普通大学，读完就出来工作，供他读大学，他生了病，我一个人咬牙也要把他治好，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他才会陪着我了……”
她说到这里，强悍的口气已经褪去，眼眶里的泪珠悄悄地打着转，她倔强地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水。
下巴忽然被人捏住，强势地，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脑袋被人转了过来，被迫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只有他，还有我！”
她错愕地看着他，半晌，才露出一抹苦笑：“欧阳锋，别忘记了，你刚刚才告诉过我，你那样做，不是为了来接近我……”
她难堪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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