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应龙的这八个徒弟,除了严古俊之外,没有一个是父母还健在的。
二徒弟三徒弟四徒弟,都是在谷外拾得的孤儿,从小都没有父母。五徒弟杜若溪,是谷内的孩子,只是到这一代也是一脉单传,娘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也在她十二岁那年就不在了。六徒弟冷雨娇和八徒弟杨紫儿,也是被家人遗弃在谷外的孤儿,被司马应龙拾回来抚养的。
至于凌如茵,据她娘亲说,她的爹爹本来也是学医的,是一位跑江湖的郎中,后来因为出了一次医疗事故被人仇家追杀,就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留下当时还只有两岁多的凌如茵和她的娘亲,从此不知所踪。凌如茵的娘亲也迫于有人不断地上门找她们孤儿寡母的麻烦,从而远走他乡,后来在集市上遇到了云游的司马应龙,当时三岁多的凌如茵生着病却没钱治,司马应龙看她们母女可怜,便将她们带回了圣心谷。
治好了凌如茵的病后,她的娘亲央求司马应龙让她们娘儿俩留下来讨个生活。司马应龙是个心善之人,加上圣心谷本来就收了不少孤儿和可怜人,也不会少她们母女俩一口饭吃,于是她们就留了下来。再后来,司马应龙发现凌如茵这孩子,不仅生性乖巧懂事,温和娴静,而且对于药材有敏慧的识别能力,就开始让她跟着谷内的一些弟子学习医术方面的知识,自五岁起就在北苑等地方帮手,然后渐渐显露出对于医道方面的天赋和才华来。
她八岁那年,娘亲终于也因为常年的积劳成疾、郁郁寡欢而很年轻就离开了人世。
从此,凌如茵也成了一个孤儿,她以为,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
她九岁那年,司马应龙再收决定收几个关门徒弟。
于是,在全谷十二岁岁以下的弟子和药童中,进行一次选拔,最终,杜若溪、冷雨娇、凌如茵和杨紫儿几个,从众多参加选拔的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了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司马应龙的嫡传关门女弟子。当然,还有一个当时并不是靠实力“脱颖而出”的渣货成了她们最小的小师妹。对于这个靠裙带关系的,大家就算很不服,也不敢反对。
嗯,虽然凌如茵的身世,也算很坎坷,但从九岁之后成了司马应龙的七徒弟,在谷内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有可以一起玩儿的师兄师姐师妹,也有疼她育她的师傅,谷内的很多人,也都成了她尊敬的长辈、亲人,有了这一切,她的人生也渐渐的丰满了起来。
……
如果梅若天今日不突然提起来她的爹娘,她都已经很久没有想念他们了呢。
听完了凌如茵的回忆简述,梅若天除了对于眼前女子更多了几分怜爱,也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似乎一切的条件,都指向,凌如茵就是他师傅的女儿的事实,但他却总有一丝奇怪的直觉,觉得有哪里还不对劲。
可是,却完全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梅公子?”凌如茵见他沉默不语,不由地柔声唤他。。
梅若天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便看到眼前娇人女儿在奇怪地看着他,忙挤出一个微笑,说:“我没事儿,我只是在想……如茵你……”
听到他突然换了对她的称呼,凌如茵愣了愣,随即觉得双颊有些燥热。
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茵,我觉得,你便是我师傅的女儿呢。”梅若天终于咬牙说了出来,心里将那丝解不开的不安感和没有头绪的不对劲感,统统丢开了,只坚定想道,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的未婚妻子。
可这句话,却好似在凌如茵的耳畔炸开了一个惊雷!
“什、什么?”她第一时间捂上了自己的嘴,睁着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
“是的如茵,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从你的描述来看,你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是我那师傅的女儿。而且,这谷里,只有你最吻合了。”梅若天说得很认真。
“不可能不可能。”凌如茵完全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但否定着否定着又想到什么的似的,问道,“为什么你会说,最吻合的只有我?谷里的孤儿,又不止是我一个,六师姐八师妹她们,都是不知道爹爹是谁的呀,你不是也说过,你师傅从来没跟你讲过他的事情吗?那你怎么又会知道我的描述最有可能?”
其实这么多的问题,梅若天只有一个答案可以回答她。
“如茵,你知道我师傅姓什么叫什么吗?”
凌如茵疑惑地摇摇头,但随即想到他刚才突然问的那个她是否是跟爹姓的那个问题,当即惊讶地张大了嘴,“难道,他姓……”
“没错,他老人家也姓凌,叫凌玉舟。对了,你爹爹是否也是这个名字?”
“似乎……不,我也不知道,娘亲其实一直以来是怨着爹爹的,怨他抛下我们母女跑了,所以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爹爹叫什么,我也不敢问。”凌如茵有些哀伤又有些黯然,“怎么,你难道、难道就这是靠着一个‘姓’来判断的吗?”说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对于这一点,梅若天倒是没有感到什么失望和奇怪的,他觉得他师傅既然是被仇家追杀而流落江湖的,就不一定会用真名了,倒是姓沿用的可能性会比较大,所以凌如茵的爹爹叫什么,倒真的不重要,便解释道:“当然不只是靠姓,还有各种细节问题啊,比如,你爹当年失踪的时间,跟我师傅流浪收养我的时间,这个几乎是吻合的;还有,你爹当年是江湖郎中,这也可以说明,他的性格比较洒脱,适应无拘无束的生活,而已,又同样是会医术的,这不也是完全对得上?还有呢,你说你爹当年是因为躲仇家而离开了你们,你娘到死都还怨着他……我师傅临终前也提了一句,说是他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娘儿俩,他说他对不起你,他是带着悔恨离世的……”
是啊,好像真的,一切都对上了。梅若天自己分析完,都有些惊讶了。
而凌如茵听完,则是久久地无语。
梅若天知道,一时间知道这么多事情,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于是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她慢慢消化这一切。
不过等着等着,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然后连忙低头翻找藏在身上的一件东西。
很快从怀里找到了,掏出来,那是一只青金双环翡翠镯,色泽通透,十分的漂亮。
“如茵,你看看,你认不认得这东西?”将翡翠镯子递到了她的眼前,“或者,你在你娘那儿有没有见过类似的饰品?”
“这是?”她接过漂亮的镯子,下意识地问。
而梅若天也下意识地答了:“这是我师傅身上一直随身携带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见他离过身的,一看就知道是他极其珍视的东西,我还一度以为,是他没送出去过的给心上人的礼物呢……你看,这玉镯是双环的,明显就是一对鸳鸯镯,如果说师傅身上有一只,那么你娘若是……也应该会有一只的吧?”
梅若天观察得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只可惜……
凌如茵盯着手掌中放着的那枚做工精致,玉色上佳但样式却明显已经有些过时了的青金双环翡翠镯看了很久,心里却真的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记不起,曾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首饰,说实话,她娘当年带着她离乡背井的,连她生病都没钱看大夫,身上有怎么会有这样比较名贵的首饰?若是有,她也一定会卖掉给她看病的吧……想到这些“真相”的时候,凌如茵陡然心中一慌,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和得而复失的疼痛感在她胸腔中蔓延开来!
在抬头对上那双温润如玉,亮如星辰般的眼睛的一瞬间,凌如茵知道,她无法放开,再也无法放开了。
即使她隐约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出去,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可能,再也无法回头。
然后,再下一个瞬间,梅若天看见,她的眼睛红了起来。
那双美丽淡雅的眼眸,迅速地蒙上一层薄雾,积蓄起一片水雾,而后,有晶莹剔透的液体,从那里面滴落出来。
她……哭了?
梅若天一愣。
“我认得它,我认得它!”凌如茵的哭声顺带传出,“我如何能不认得它,我娘那里,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啊!”
梅若天脑袋却顿时有些空,这样说……确定无误了?真相大白了?
“我爹,我爹他……真的也已经走了吗?”凌如茵哭着问,泪珠一颗颗地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这些眼泪,将他一下子刺醒。
梅若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寻找了大半年的人吶,是你师傅临终前托付你的唯一的遗愿吶,是你今后必须要照顾一辈子的妻子啊!
你还在犹豫什么?还在逃避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