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我看到额娘让饭摆在我屋子里,心里大概明白了肯定是送进宫的东西出问题了。要说阿玛也是,人又不上进,耳根子又软,心里也没算计。这东西自己用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难保后宫就有人对这些材料过敏。也不试几天急忙就送过去。我正心里琢磨呢,碧玺进了屋子：“姑娘,爷在前厅喊你呢。看样子这场气不小。姑娘过去撒撒娇,可别硬顶啊。”r
要放在平常,我当然是活活稀泥撒个娇,估计阿玛也不能把个孩子怎么样。可毕竟这事不赖我啊。明明是额娘带头要送宫里的。我这爆脾气嘿。r
到了前厅,只听见额娘还在劝呢：“她一个孩子家,你和她治什么气啊。要说这事都赖我,自从这内务府改为十三衙门我这心里就不痛快,让你一个读书人被一群宦官管着,我能不盼着你出头吗？偏你又是这样一个平和的性子……”r
我到了前厅,也没什么好脸色：“阿玛,您找我。”r
“这事倒是和你没关系,你只需说你这些制保养品的方子,从哪淘弄来的。”然后面向额娘“你知道不知道,后宫里有主子抹了以后起了疹子,如今整个内务府都在笑话我。我早就说,官场不是咱们想得那么简单。牵扯到了后宫事就更麻烦了。好在这个德妃如今不得宠,要是董鄂妃,恐怕我脑袋都掉了。”r
我见他这样,心里有点难受,之前想顶撞他的冲动全没了。阿玛养我四年,对我也是万般宠爱。尽管不是我让他把那些保养品送到宫里的,但我毕竟没反对。额娘不过是个闺阁女子,自己的夫君在太监手底下做事,为让人说嘴,才将这一世精明放在脑后做出了糊涂的决定。想了想,我的语气就软了,刚要回答是自己胡乱琢磨的,连累阿玛受苦之类的话。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r
“阿玛别怪额娘和斯年,是儿子的不是。”r
我闻声回头,竟是桀年。只见桀年进了前厅,跪在地上,说：“桀年曾经在家学的藏书阁里读过一本宋朝的养生书,其中有一章就是讲如何保养皮肤的。桀年想,如果能照方子做出成品,可以让额娘永葆青春。可是每日上家学读书没有时间,就把方子抄了下来让斯年看着下人做。上一次额娘问起,是儿子不让斯年说的。儿子怕额娘和阿玛以为儿子只看些闲书,责骂儿子。如今儿子闯下祸了,还连累阿玛在衙门里听些冷言冷语,请阿玛罚儿子吧。”r
喜塔拉.桀年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是在今天突然高大起来的。想我杨斯年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好哥哥。酷似张根锡的美少年,瘦,品德高尚,衣着有品位,不和丫鬟乱搞,并且撒谎不打草稿。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顿时让我觉得我穿越的时候搞不好被负责穿越的领导们潜规则了。不然怎么会分配给我这样一个哥哥。他让我的穿越人生从此闪光啊。r
想我也是有义气的人,前世在夜店从不用姐妹们帮我挡酒,所以我决定,不能光让哥哥背这个黑锅：“阿玛,是斯年不好,斯年一定是将哥哥的方子弄错了。斯年从来不像哥哥行事稳妥,哥哥是不会做错事的。”r
桀年素来得玛法宠爱,行事稳,又有城府,功课又好,让人隐隐能看出其雄心壮志却又不那么张扬,每日都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让人琢磨不透。整个喜塔拉家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英俊有为的少年。阿玛本就不忍心责罚我们两个,额娘又在一边垂着泪,于是叹了口气就叫我们出去。r
出了前厅,桀年握了握我的手,道了声,早些睡吧。r
这个夜,恐怕曦园里没人睡得着。正房的羊脂烛一夜都没吹,下人们听说爷在衙门受了气,都小心地伺候着。园子里上夜的婆子们走路声都小了许多。厨子们不敢睡,怕爷半夜要东西吃要汤水。碧玺听桀年的丫鬟云烟说桀年在房里读书,读一会叹一口气。额娘半夜差锦字来劝桀年早些睡,桀年就更了衣在床上看。我更是一夜无眠,反复琢磨着配置过程是否有出错的地方。二更天的时候,有人敲我的门。r
琉璃开了门,原来是云烟打着灯笼过来,再一看,她身后还跟着桀年。r
“桀哥儿,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过来,奶奶那边知道了再惹出气来。”r
“不碍的,我睡不着,过来找妹妹下盘棋。”r
我房里的棋盒是四岁生日时祖母赠我的,青瓷的,分盒与盒盖两部份,在盖顶和盒体周壁均饰有刻花牡丹纹。棋子为黑白两色猫眼石制成。然我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情观察这些。只是看桀年的表情。桀年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偶尔嘲笑我依然没有长进的棋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心理素质好得不可思议。r
终于我在三盘落败后忍不住问：“哥,你不担心吗？”r
“担心什么？”r
“担心阿玛的前途啊,都怪我,没事搞出这些妖蛾子来。”r
“妖蛾子？你还弄出虫子来了？”r
“不是,妖蛾子就是没事找事的意思。”r
“呵呵,妖蛾子这词放你身上真贴切。不过这件事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阿玛应该明白,他身边的人都在为他着急。以他的才学在十三衙门当差太屈才了。玛法也总是念叨,奈何阿玛实在痛恨官场上的争斗。不过……”r
“不过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免不了争斗。身在宫闱中,想要置身事外,又能退到哪去？十三衙门就是避难的地方吗？”这点我比谁都有发言权。我前世所任职的电视台人才济济,女孩儿想要向上爬就要付出代价。我没结婚之前也没少被被上司暗示过。可我实在不愿意接受那些潜规则,我虽然不能阻止别人前仆后继身体力行地将潜规则变成真正的规则,但我至少可以端正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所以即使我很努力的工作也经常被挤兑。这个状况直到我嫁到远夜家才被控制。电视台里传我傍了大款,传言中夏远夜是个年逾古稀的家伙。没有人相信我这种平庸的姿色能够找到美少年。r
“呵呵,你个丫头片子,懂的还不少。”r
“现在只希望阿玛能懂得这个道理,并且希望咱们家能过了这关。还有……”r
“还有？”r
“哥,谢谢你刚才替我挡了阿玛的责骂。”r
“我是哥哥,哥哥就应该保护妹妹。你以后可以随便弄妖蛾子,我会永远帮你挡着的。”r
窗外雪花簌簌,这是顺治十五年的第一场雪。突然造访的雪花,像是天空被施了咒。我在烛光的映照下看桀年的脸,还是没表情的扑克脸,却温暖得能够融化整个清朝的冰雪。r
当我和桀年下到第五盘的时候,鸡都快叫了。桀年开始准备要去家学。锦字过来说额娘说今天我和桀年可以不用过去请安。想来额娘也是一夜无眠。但我终于困得不行了,只好简单洗了一下就上床睡了。隐约听见碧玺和琉璃商量着炖些猪肝粥。,尽管处于极度困乏的状态,我的耳朵对于食物的名称依然很敏感。r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阿玛还没从府衙回来。我召唤碧玺要去耳房里看看额娘,生平第一次拒绝了丫鬟们先吃饭后去做什么事的建议。r
我到耳房的时候,额娘还在抹眼泪,见我进来了就止住抽泣。然而眼睛红肿着一看就知道昨夜没睡好。r
“额娘,斯年给额娘惹祸了,斯年对不起额娘。”r
“我的心肝儿,额娘怎么能怪你呢。是额娘一时糊涂。”说着甩甩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额娘只是希望你阿玛离开十三衙门,找个正经的差事做。你玛法那边已经差人过来,说如果想捐个官玛法那边还是有办法的。据说这话儿也递到你阿玛那了。谁知道他把来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哎,你的几个姨爹有功名的有功名,有军功的有军功。当年人都说额娘嫁得好,如今背地里都笑话你外祖母……”说着说着,额娘又哭了。r
我没想到额娘能推心置腹地对我将这么多。这太不像她了。我想起当年她陷害听雨的手段,她心里那么多主意如今没地方用。往日来往的那些官太太听说阿玛得罪了后宫里人,是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来曦园的。即使有人来,额娘也不会将这些贴心的话讲给他们。所以她掏心掏肺地拿我当闺蜜使。可见她心里有多委屈。我真想帮她一把,可眼前,我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我总不能回到前世搬个屈臣氏说是阿玛建立的吧,我阿玛又不是李嘉诚。r
陪额娘流了半日眼泪,额娘看看时间不早了阿玛要从府衙回来了,就重新化了妆挡了挡泪痕张罗摆饭了。我和桀年吃过了饭还是在房里下棋,整个曦园的气氛如昨夜一样阴沉低闷。我们都不知道,慈宁宫的太监,正快马加鞭的奔曦园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