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细雪变成了鹅毛大雪，站在帐篷前，远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的棉被，偶尔有雄鹰冲向天际，长啸一声，扑闪着翅膀循着温暖的地方飞去。r
“连牲畜都知晓寒暖，这一次，这些儿郎们，我又能带回去几个人？可叹，可悲，皇命难违，就算寒冬苦雪，即使天寒地冻，纵然北风卷地、雪舞飞扬，我们也无需退却，我们必要奋力一战，活着回家。”r
在西北，喝酒是很平常地事情，尤其是冬天，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瑟瑟的疼，但是有一壶酒的话，便会好上很多。北地的酒很烈，几杯酒下肚，身子暖暖的，如果再有几斤羊羔肉，那就更好了，吃着烤出来金黄的羊羔肉，在炉火旁喝着北地特有的老酒，谁还会想着古来征战几人还？身子上燃着熊熊的烈火，战场上所向披靡，谁敢称雄？北方的好儿郎们，马背上从来不缺三件东西：晾干的牛羊肉干儿、烈酒、马刀。前面两个是吃的东西，只有这样，战场上才能杀更多的敌人，才有勇气敢以千人骑独闯黄龙，取敌将首级，至于马刀，他们是人不离刀，刀不离人，因为那是保命的东西，刀在人在，人亡刀逝。r
“烨，你放心去吧，去北国瞧瞧帝王，这里有我，这些儿郎们，我会珍惜他们的生命，等你回来，我必定盖着凯旋而归和你团圆。”r
说完，早有侍卫牵着一匹黑色骏马来到他跟前，马是千里良骏，身形快似闪电，更是多次在战场上带着独孤烨死里逃生。独孤烨十四岁那年，征战沙场无数，那年，北国国君乔装打扮的来看他，问他：“烨儿，跟父皇说，生日那天想要什么。”r
独孤烨托着腮子，沉思许久，突然双眼冒出一道精光，指着北国国君起来的马匹说道：“我要它。”r
北国国君欣然应允，从此那马就跟着他征战沙场五年之久，闲来无事，会给马儿刷刷毛发，给它吃最好的草料，说说心事。r
骑着当年北国国君送的马匹，疾驰而走，似乎马儿都能感觉到主人的焦急，比平日里跑的还要勤快些。北国与南国相邻，划地而治，边境数有界碑，另立城池关卡。r
虽说北国与南国百年征战，持续甚久，但北国国君对他多年来，如父如兄的恩德，独孤烨铭记于心，国仇家恨是一回事情，报恩了愿亦是另一回事情，他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混淆。r
独孤烨在北国的身份是皇子，位列十一，这是在南国国都举行的册封仪式被认同的事情，但就因为这般尴尬的身份，到如今，独孤家族的兵权名曰是独孤烨掌权，实则是独孤老太太掌握这一切。调兵遣将皆是由老太太点头盖印章首肯后方能执行。r
虽位列十一皇子，但独孤烨从来没有去过北国一次，这般的身份还是因为母亲才被册封的，但是他姓独孤，他是南国人，他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南国将军！r
南国边境到北国皇城没有多少路，快则十天就能到了，北国的天气比南国边境更不如，漫天的鹅毛大雪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险些几次，从山道上坠下，尽管如此，一路还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r
北国皇城中，街道上的细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除了酒馆、茶楼、客栈以及烟花之地还开门迎客，街道上摆摊位的小贩很少，没有南国皇城来的热闹，在驿站住下，吩咐他人好生照料好马匹，便拿着拜帖匆匆来到了北国丞相家中。r
北国丞相见他前来，一个劲的寒暄：“原来是十一皇子驾到寒舍，怎么不事先通知微臣，微臣好去迎接皇子回朝啊。”r
接过丞相夫人端来的茶水道了声谢，喝了口暖茶，身上寒意去了大半道：“丞相大人不必客气，独孤烨作为南国镇国大将军，如今又领兵出征，身份着实尴尬，没有圣旨本不该随意前来，可心中挂念着、放不下……。”r
“微臣明白，陛下如今不是大好，时常挂念将军了，几次想要亲自写书信于南国君主，想要他下旨让你来北国一聚，可是有些时候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陛下还多次和微臣说起将军是如何如何的勇猛，自南国与西国开战以来，经常问起将军南国与西国的战况，说是必要的时候北国出兵一定会帮助。”r
在丞相家中稍坐了片刻，投上去的拜访帖也得到回复，宫里传了话，说是要立刻接见独孤将军。这是第一次来到这母亲居住过的北国皇宫，不同于江南皇宫的秀丽，恢弘大气，别具一格，彩画颜色也颇为鲜艳，以朱红色、金黄色为主，帝王霸气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这次来不是游山玩水，对于周围的景色也是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遍，九转七转的来到了北国皇帝居住的寝宫，推开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房内很暗，不时的从床上的纱帐里传出一阵阵沙哑的咳嗽声，就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在努力的与天抗争，想要在看着世间繁华一眼。r
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虽然脸色苍白，难得的是看见了独孤晔的到来起色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抖索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独孤烨的手问：“孩子，你终于来了，父皇等的好幸苦啊，快十年了，你终于肯踏进这片皇宫了，父皇就算死了也再也没有遗憾了。”r
“父皇，孩儿错了，请您原谅孩儿的无知”独孤烨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双眼已然湿润。r
“孩子，你这般如何，快快起来，你何错之有？或许是父皇错了，若你母亲不曾远嫁与我，你定然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是父皇的自私，让你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父皇应该求你原谅呀！”说着便要起身拉起独孤烨。r
“父皇，都已经过去了，如若没有你，我母亲的后半生该是多么的凄凉，是你让她完完整整地走过了一生，没有了太大的遗憾”独孤烨，起身扶住他。r
“你能这么想，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含笑九泉的，父皇很欣慰，父皇知道，南国与西国开战了，可惜父皇老了，你的兄长都不长进，不然父皇又可以披甲上阵，为我们的烨儿打一场，让他们南国的人瞧瞧我们烨儿的幸福。”r
独孤烨笑了笑，正巧有奴婢端了药来服侍皇帝用药，他便接过药，轻轻地吹凉了勺子里的药汤道：“父皇待儿臣的恩德，儿臣铭记在心，父皇爱屋及乌的做法，儿臣心领神会，因为母亲，从十岁到如今十九岁，烨儿虽不是父皇亲生的，但父皇对烨儿的恩德比亲生的还要亲，烨儿如今只是希望，父皇能把身子养好了，然后我们父子一起去草原上赛马，一起弯弓把那大雕射。”r
北国皇帝笑了笑，弯弓射大雕，这句话如此的耳熟，确实十五岁再去看独孤晔时候，坐在西北的戈壁时候说的话，当时的原句是：“烨儿呀，等你跟随残梦真正的学会了马上的骑术，父亲就带着你，我们父子两一起去射雕，看谁射的准，射的狠。”r
十岁之前，是亲身父亲满满的回忆，父亲抱着他看着西北瑰丽的隔壁，和他说着独孤家族的武功要领，十岁之后，父亲惨死沙场有那么一段时间，恨透了北国，可渐渐地，北国国君小心翼翼的包容着他的脾气、耐心的教导他成才，甚至将北国半壁江山的兵马都随便他指挥。r
他曾经问过他：“你是北国的国君，你就不怕我用你给我的兵马灭了你吗？”r
北国国君会哈哈大笑说道：“因为我相信父王的烨儿，是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情有义的人。”r
如今坐在他身边，那个曾经哈哈大笑的国君……那个他小时候多么的痛恨的人，每次拿小石子仍他他却只是笑笑的国君……那个在马背上仿佛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男人……现在的心，已经能够接受他，他的信任、他的谦让、他的爱屋及乌、他的一切的一切。r
如今北国国君瘦的只剩下一层骨头，眼窝很深，笑得很牵强，从枕头下拿出一个虎印：“烨儿，还想看一次父皇带着曾经给你的兵法冲锋陷阵吗，父王很想可是有心无力了，这个虎印除了可以调派给你的北国兵马，甚至是北国一十二路诸侯所有的兵马，去吧，回到你的战场，让西国瞧瞧，我是有多爱我的儿子。”r
独孤烨紧紧地握着虎印，似乎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可是北国国君坚定地眼神，已经不容许他推辞了。r
放下了汤碗想离去，但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心里很害怕，害怕这个父亲又要那么一瞬间的消失，有些牵强的笑了笑道：“父皇，儿臣还会回来看你的，等我和残梦打赢了这场战，我带着他一起回来，这些个兵马是我问你借的，回来还给你。”r
北国国君窝在床上只是笑着目送他离去，他走了，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亦如多年前，齐妃远嫁北国，曾有一位宫廷术士跟他说：“独孤烨这个孩子看似年幼，却历练颇多，如今只是潜龙在渊，未来，必定是龙游在天啊，国君如此相助，也算是为北国避了多年后的腥风血雨。”r
只是，帮他，不仅仅是为了北国多年后免遭腥风血雨，还是因为，在这么多个皇子中，他最有才能，他最出色，父亲不帮他，去帮谁！即使不是亲生的，即使以后的路很艰难，他这个父亲始终相信他的儿子——独孤烨，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定会君临天下，开创出一个属于独孤烨的时代。r
“看群山拱月兮四海归一，享太平繁华兮居安思危。烨儿，路我已经为你铺的差不多了，走不走，该如何走，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北国国君喃喃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