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已是在一个圆月的夜晚，月亮很大很圆，银色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这片荒凉的戈壁，近来正值春秋交替之际，北地的气候也开始反复无常，时而沙尘滚滚，时而艳阳高照，忽冷忽热、乍暖还寒，尤其是在晚上，这光景，怎一个无常了得。r
将马儿交给了士兵，吩咐下去好生喂养，军师就站在军营辕门外，看着满目萧索的独孤烨回来时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身后跟回来的人，张了张嘴，又生生地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侧着头一言不发，似无奈，又或是悲痛，不得而知。r
“你跟我过来。”r
朝着身后跟着的残梦说道：“你暂且回到你的营帐，好生休息，明日早晨，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就算是骗我，也要骗得过我，我不想在我的兄弟面前稀里糊涂的过完一辈子。”r
军师尾随独孤烨的脚步走进军帅帐，掀开帐篷，就闻到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似乎有家的温暖与感觉，褪色陈旧的桌子上，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特意的加了个鸡蛋。r
西北，随处可见的是黄沙，缺水、缺粮，纯粹的靠天吃饭，如果赋税低的话，那些老农的粮食还可以够一家人一年的食物，如若战事不顺，官吏不仁，赋税增加，可就苦了这些世代以种地为生的百姓，每年饿死的人数，可以组成一队雄狮涿鹿天下。r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此艰苦的地方，不要说鸡蛋面条了，就算是吃了上顿有没有下顿还是个未知数，独孤烨不知不觉的湿红了眼眶。r
记得幼年生活在塞外，每日开开心心的蹦蹦跳跳出门玩耍，西北最多的玩具就是泥巴和黄沙，常常玩的一手一脸的脏兮兮，母亲就站在家门口细心地为他擦拭小手，递上一碗鸡蛋面，母亲总是在他的身边微笑着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嚼着，每当那时候，父亲一定带着父兄几个还有军师落子，站在家门口，一起看着他那只大花脸猫贪婪的可爱的摸样哈哈大笑。r
军师名叫落子，父辈时代他就一直追随左右，其祖辈乃是九州大陆隐士高人，他肚子里的墨水深得不见底，父辈相继离去，亲信旧部看着年少的独孤烨，再也兴不起往昔的风采，多半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走的走，散的散，记得十岁那年问过落子：“军师如此才能，跟着我不就是屈才了，普天之下能得军师辅佐之人尚有人在，为何军师独留于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的身边。”r
落子看着天边的云彩，变戏法的整出一碗鸡蛋面说道：“不过是十岁的少年郎，就知道屈才二字的意思，落子没有跟错主子，主子亦不可妄自菲薄，主子饿了吧，吃完鸡蛋面，吃饱了才有力气和那些个嘲笑主子的人抗争啊。”r
如今再看见鸡蛋面，一股子的暖流涌上心头，看着年近半百的落子，这个曾经追随者爷爷、父辈兄弟戎马半生，辛劳一生，将自己的一生光辉统统的奉献给了独孤家，只是因为当年他当年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读书求功名，却仕途不遇，没有银两贿赂考官所以怀才不遇，而爷爷恰巧是看见他坐在独孤家门口，只是出于好心，看他独自饿的肚皮咕咕叫，可是连买个卤蛋的钱都没有，便掏出银两给他买吃的付了回家的盘缠钱。r
他感激涕零，百般言谢，说道：“来日孤独家有难，落子定当以此残躯换的独孤家一是平安。”r
后来独孤家蒙难，独孤家男儿远赴边关，镇守塞外，没有圣旨不得返家，他区区一柔弱书生，尾随在军队的后方，几次爷爷劝他回去，他死扭着不回去，说是：“滴水之恩，定当泉涌相报，独孤家给在下温饱之恩，付于盘缠让我回乡得见病弱老母最后一眼，此恩难以回报，就让我跟着将军，我定不给将军添麻烦。”r
思及此处，大口大口的吞食着面条，落子站在一旁笑得满足，倒了水给他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吃慢点，没人跟将军抢，将军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福气，现如今，你要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为什么要把一条出卖你的狗带回来。”r
放下碗，随意的擦了擦嘴角：“那你也要听听他明日怎么给你老人家解释啊，你放心吧，我做事懂得分寸，你也累了几天了回去歇着吧。”r
落子军师长叹一声，转身掀开帐篷的帘布转身而去，身后：“落子叔叔，我能有今天，除了你功不可没的保护，还有就是他残梦的教导，有你们两个左右手真好，让我砍了哪个我都会疼的，你也明白独臂难成雄的道理。”r
“落子明白。”r
看着远方的天空，今晚月色着实不错，不错的还是心情，落子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看着军中今日井然有序，没有人因为残梦的离去多日而起疑心，就能看出落子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军中任何人。r
其实，对于这么个老谋深算的落子，他心中，大概也明白这件事，若是残梦想害自己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吗？只是他的心中和我一样，有道坎儿跨不过去而已。r
至于能不能留残梦，那就看明日他怎么解释。r
长叹一声：“残梦，别让我对你失望。”r
怔怔的看着天际等天亮，焦急难熬，直到门帘外，传来一个声音：“残梦副将、落子军师求见将军。”r
帐篷内独孤烨久未合眼的双眸布满血丝，白色头发越加的银亮，残梦心中狠狠地揪了一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独孤烨赶忙扶起他：“你这是做什么，若是内心愧疚，给我个解释，给全军将士一个解释，让我也给我信任我的臣民一个解释。”r
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的看了一眼落子，落子虽然保持一言不发的态度，但眼神落在独孤烨的白发上，明显的眼神中波澜不平。r
“我的身世背景将军与军师应该查的一清二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军师唯一想问我的应该是，我为什么用将军的银子贿赂蒙尔科草原首领吧。”r
军师默认r
“蒙尔科草原的首领是叫耶律烨吧。”又问道r
军师再次默认r
“你们难道都忘了这是独孤烨在北国的名字吗，我用将军的银子贿赂将军，有错吗？”r
独孤烨眉头扭得都可以编花绳了，这是唱的哪出啊！耶律烨，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名字啊！r
落子和独孤烨面面相觑，难道是南国举行册封仪式那一日自己没有认真去听吗，噗，哪是没有认真地去听，根本就是册封那天人在塞外，圣旨宣召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国。r
记得册封后一个月，北国皇帝派了一干人等，捧了个圣旨另外拖了个大箱子，吩咐人一定要独孤烨亲自验收，孤独烨对南国皇帝送的东西一直不感兴趣，圣旨宣读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过程序道了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万岁。”r
如今箱子和圣旨都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蒙了一层灰尘，再次打开圣旨，把上面一个字一句话全部的看完才恍然大悟，打开箱子赫然眼前是一块令牌、一套官服、一叠整整齐齐的地皮资料。r
圣旨上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谕，今喜闻齐妃之子，南国镇国大将军独孤烨，年纪虽小，但难得品性纯良，威震八方，战功赫赫，经两国多方努力，现册封南国镇国大将军独孤烨北国皇子，赐皇室之姓耶律，名烨。位列十一，赏蒙尔科草原领地。r
身后：“其实贿赂这个事情，南国皇帝早就得知了，但是我不这么做，我不把你所有的家当转移到北国去，万一……我怎么保护你，我拿什么来保护你。”r
残梦心里深知，如果真的到了那天来临，如果南国皇帝真的要降罪或者幽禁这个身份尴尬的将军，那么他有足够的钱财招兵买马，就算是前途水深火热，救他出来绝对没问题，他要做的就是每走一步，不能有一步的偏差。r
独孤烨，对我残梦来说，你是除了家人之外我最重要的人了，我又怎么陷害你，限你于不义，你将你的性命交托在我手里，我又怎么可能将你的性命用来开玩笑呢。r
“原来你早就算好了一切，呵呵，可笑我还一直自誉为南国第一谋士，这真是天大的一个讽刺啊”听着残梦将缘由娓娓道来，落子心里怅然若失。r
“南国是我的家，北国亦是我的家，两边皆有我最亲最爱的人，教我如何割舍？残梦，我知你意，但事已至此，此事也休要再提，我不能对不起我独孤一脉的列祖列宗。”独孤烨有些落寞的道。r
“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陛下真待我不仁，那就莫要怪我了，我独孤烨字父母离开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国仇家恨，但愿他不要提起我嗜血的魔性”。独孤烨心里默默地想着，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铡刀之下，头顶上时刻悬挂着一把锋利的利刃，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r
帝王心，终究是难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