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孤魂何处来?念安天下!r
那日与残梦相遇后,她便一直住在酒楼,心中难安,似乎这天下又要发生什么似的,捎了封信给俺里的师太报了个平安,这两年,若是没有她的收留与劝导,或许花君早就在独孤烨走的那日便随他而去了。r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r
那日她驻足山崖,想要一死了之,这天下,这红尘,已无所恋,何不随他去了,她跳崖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师太,青丝染霜雪,她当年也是这般为情所困,终是未能等来归来人,结果一夜沧海桑田,红颜枯骨,她想过死,只是若自己死后谁还会像自己这般爱他?她见花君如此想不开,便舍身相劝道:他埋骨他乡,魂归异地,连一个像样的家都没有,纵然生前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惜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培,他如此可怜,你难道忍心?你这般爱他,可知在你死后谁还会像你这般爱他?每个清明为他扫墓,每个归乡日前来迎接他?r
是的,她是爱他的,爱的很深、很烈。在思索过后,她恍然大悟,纵然一死可以解脱一切,可谁来安慰他那受伤的灵魂?她为独孤烨立碑建墓,并且终日为伴。r
日子过得越来越平淡了,酒楼虽不在做生意了,但每日熬点米粥,加点酱瓜,看渔舟唱晚,听晨钟暮鼓的声音,怅然若失,,每次端起米粥,总是习惯的拿起汤勺给他盛一碗,动作嘎然而止,是的他不在了,可她以为他还在,眼泪瞬间迷失了眼眶。r
残梦偶尔会来小坐,只是看她过得好不好,送一些银两补持家用,至于回不回西北这个问题一直闭口不谈,花君问了多次留在南城是否有行动,残梦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态度,不发一言。r
隔日上街买米,碰巧又遇见周家夫人,发生的倒是很自然,r
拿了米袋子到了米铺,挑选米粒,熬粥首选糯米,糯米熬出的粥又懦又粘,入口即化,唇留齿香:“老板,要一袋糯米。”r
老板麻利的接过她的米袋,给她称斤两,不巧的是,周家夫人也来买米,那老板直呼夫人您来了,一听那口气想都知道,这米铺又是他们周家的产业,想都没想抬脚就走,连付过银子的米都不要了,老板在后面喊道:“姑娘,你忘拿东西了。”r
但花君充耳不闻,转身即走,衣袖被人拉住了,周夫人接过老板的米袋子塞到她手中:“这皇城,每一处店铺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大到酒楼茶楼布庄钱庄,都是周家的产业,姑娘若是这般傲气,宁死不接受周家的一切,那我奉劝姑娘一句,离开这皇城,远走他乡,离开南国,随便你去哪里,我保证你不会在跟周家的任何沾到一点边。”r
花君顿了顿,这口音,为何这般的熟悉,可是脑海中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她的口音夹杂着北方的腔调,是北方人不错,但是北方人她怎么可能认识,摇了摇头,自己肯定是多想了。r
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乱世将至傲气有什么用,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弱女子,南城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栖息地,周夫人说的极是,若是这般下去,自己又能如何呢。况且南城是他的家,他们的记忆在这南城纠缠,他就是在这座城中走失的。r
接过周夫人的米袋子:“夫人说的极是,倒是提醒了花君,花君不该为了傲气而放弃了大志,花君会好生活着,好好的看周家是怎么败落的,是怎么家破人亡的。”r
周夫人听着最后一句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姑娘拿好了,路上慢走。”r
走在回去的路上,胡同小巷,残梦就坐在酒楼的门口,似乎是等了很久,看着她回来稍微的松了一口气,自饮自酌杯中酒。r
花君将新买的米淘洗干净,生火熬粥,麻利的整出一叠酱瓜,期间低头想着什么事情,看了看残梦,想问但不知道如何开口。r
“你这样子,有事问我吧。”她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残梦,残梦便知晓了,他果然不是简单的人。r
“周家那新过门的少夫人,我总是觉得很奇怪,残梦,你说,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人她是谁。”r
说道周夫人,残梦倒酒的姿势明显的一顿,但那只是一刹那之间,过后继续往杯中倒酒道:“你说那周挺新娶的夫人啊,你说你生活在南城都对她孤陋寡闻了,我常年生活在西北又怎么会知道,你呀,真当我千里眼顺风耳了。”r
花君被他最后一句逗得咯咯笑了,倒也是,残梦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人,现在,她能依靠的就是残梦和落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偷酒喝,落子呢,他没跟你一起留在南城。”r
“忘了跟你说,两年中落子多了个兴趣爱好,养小动物,他这一走几天家里早就乱套了,这不,急着回去疼他的小兔子啊小猫什么的,我拉着他往回走说喝酒去他都不乐意。”r
“那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给他带些过去。”r
花君背对着残梦说着话,可是残梦的脸上神情越来越难堪,从说起周夫人的那一刹那,脸色就苍白,似乎有什么事情极力在隐瞒,说道落子更是支支吾吾颇有搪塞的意思。r
准备起身告辞了,花君端着粥走出厨房,招呼道:“你每次到我这来都是喝酒,酒喝多了伤身体,来,喝完粥,吃点酱瓜,对了,厨房还有花生我给你拿去,吃完了再走。”r
残梦看着碗中的粥,却一口也吃不下,花君还是没有忘记独孤烨,留在南城陪伴她的几日,她顿顿米粥,顿顿酱瓜花生,阿君,你若还在活在过去,那么再过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或许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去接受了。r
搅动碗中的米粥,有意无意的说道:“阿君,若有一个人,明明钟情于一人,却还是狠心抛下种种柔情,因为国仇家恨,他不得不走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路,他想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他愿将这天下与你一起分享,你可愿意?”r
袖手天下,和那个站在世界最顶端的人一起,共享一世繁华,这是多少女子一生梦寐追求的,但却不想,从厨房中拿着花生走出来的花君却苦笑道:“阿君想做的,就是请求上苍保佑,让独孤烨重新站在我面前,不管这乱世,不管这天下,一起呆在这个酒楼,数着彼此的白发,慢慢变老,儿孙围绕,如此简单,便可以了,帝王家的事情太多了太繁琐了阿君不喜欢。”r
“咣当”残梦拿在手中的瓷碗应声落,似乎被她这个回答给吓到了,慌乱的收拾起碗筷,道了声谢,匆匆告辞。走在皇城的街道上,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只是这些都还来不及想,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的地平线,江南的春日暖风习习,不知为何,如今他却冷得直想找个有火炉的地方好好的烤烤。r
走着走着,四周的景色愈加的荒凉,再转一个弯,前面就是独孤家的府邸,自从两年前,独孤全家葬生深海,这里就成了人人避嫌的地方,门前的面摊点早就搬走了,门楣上蜘蛛网密布,独孤家的门匾已经掉落,横躺在一处,无人问津。r
门上贴着封条,诉说着这里的历史传说,转了弯,走进巷子里,黑漆漆的很是吓人,这里几乎没人来,是独孤家的后门口,曾经独孤府辉煌一时,前门后门灯火通明,人群挤挤,而如今败落了都透着一股的凄凉。r
后门的门口很是干净,似乎有人经常走动,推开后门,熟悉的在回廊之间转来转去,满庭春色因为家族的落幕,如今枯叶遍地,无人打理,河中曾经活泼乱动的鲤鱼已经寻不到踪影了,厅堂中红木的椅子早就在破败的那一天被人们抢走了。r
如今这里剩下的,只是一地的灰尘,一段无人料理的回忆,一段苍白的往事。r
独孤烨曾经居住的房间,如今站着一个人,房内很暗,烛火未点,但收拾的还算干净,似乎那个站着的人住了很久了,他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残梦推门而入,跪地呼:“属下见过主公。”r
微风透着门吹进了房中,带动着那人银色的白发,黑漆漆的屋子根本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低沉的声音满怀关切:“你见着她了?现在如何。”r
残梦低着头想着什么,最后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阿君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属下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可愿成为这一统九州的国母,她说她不喜欢,不喜欢皇家的繁琐,只希望和您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r
一入侯门深似海,他终究还是难以满足她最简单的要求,她想要的幸福,自己还是给不了。那站在黑暗中的男子,表情在初升的月光照耀下,很是疲倦,良久,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r
待他走远,那男子一屁股瘫软到椅子上,似乎那一刻,听见她说她不愿要这一世的荣华,他很想放弃眼前唾手可得一切,很想和她细数白发,一起慢慢变老,可是他可以吗?他真的不可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