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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末路孙恩(3)


  孙恩略转了一下头,对韩山友说:“迎接天兵是大事,你也去吧。”他说话的语气低沉,有几分哀求的意思。两人都明白,这是在托孤了。韩山友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孙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黄绸子包着的东西,说:“天师神说,我军失利,就是这玉玺惹的,此乃不祥之物,留它何用。”说完,就用劲扔进海里。只有孙亮知道,孙恩扔出的是一块石头。

  最后疯狂

  孙亮、韩山友带两万人走了,孙恩洗劫了渔村,抢了食物,宰了猪鸡,然后带着剩下的一万人修了防御工事,准备对抗北府军。

  北府军来了,很快将渔村包围。刘牢之策兵向前,看见衣衫破烂、旗帜不整、面色憔悴的天师军,他并不急于进攻,因为他知道孙恩已成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他要等着孙恩来投降,最好是带着传国玉玺来投降。

  孙恩见刘牢之围而不攻,意图很明显,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要么我投降,要么我就被他困死、饿死。

  孙恩想,当前务之急是拖时间,让孙亮走得更远,我就跟他干耗。为此他采取两项措施:一是成立了督战队,守住各个路口,严防士兵投降泄密;二是利用天师信仰,加强对士兵思想控制。

  在海边,天师神像被制作出来。由于条件所限,这个神像是用木头制作的,雕刻很粗糙。孙恩领着妻妾和士兵,轮流祭祀神像,演练着“飞升”程序。

  北府军阵地射来一支信箭,是刘牢之的劝降信。刘牢之说交出传国玉玺,可保他性命。孙恩看后无表情,随即扔进海里。几个月前在海岛,谢琰拿官位来招安,孙恩没有理会,因为那时他手里还有八万水军。现在,刘牢之看来,孙恩除了传国玉玺,再无谈判筹码。

  也许过不了多久,刘牢之就知道传国玉玺没在自己身上,或者他相信是扔进海里了,或者他猜出孙亮带走了。这样,他就会失去耐心,就会进攻,只需半个时辰,一切都灰飞烟灭。就算刘牢之不进攻,抢来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一天,一旦断粮,军心不稳定,人心思变,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局势。总之,自己的末日快来了。

  孙恩令伙房将食物全煮熟,拿出所有的酒,最大限度地让全体人员好好吃一顿。吃完饭后,孙恩带着众人祭拜天师神。他跪在神像前,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众人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仪式进行完毕,孙恩带众人到海边,他站在一块岩石上说:“刚才我与天师神通了话,天师神说我已修成正果,可以飞升仙界,诸位也可沾我的光,脱离世间烦恼,从此成为神族。”

  “飞升了——我飞升了——!”孙恩大声叫唤,然后纵身一跳,跃入海中,一个海浪盖过他的头,再无踪迹了。

  孙恩跳海飞升,妻妾们也跟着跳海。她们中有的思想受到毒害,深信随夫升天那套把戏;有的绝望之极,想到今后生活无着落,被北府军抓到还要受辱,不如一死了之;还有的对飞升仙界半信半疑,不是很想跳,站在岩石上作思想斗争,但那时人们处在极度兴奋、又极度恐惧之中,有个别思想极端的士兵也要跟着跳海,后面的一拥,不想跳的妻妾也被推进海中。有几十名狂热的士兵愿主动追随,跳入海中自尽——这是孙恩导演的最后疯狂。

  不愿跳海的士兵,全部成了俘虏。

  刘牢之看着茫茫大海,心想传国玉玺是否真投进了海里?他命张猛带领二万五千人向南追击孙亮,在斩草除根的同时,追寻传国玉玺的下落。

  最难测的是人心

  孙亮带着两万人,漫无目标地朝南方走去。

  一路上,韩山友几次套孙亮的话,打听传国玉玺。没有孙恩,孙亮突然之间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他对韩山友留着一手,一口咬定传国玉玺被老爸扔进海里。其实传国玉玺就放在他的怀里,古代人衣服宽大,再加上带着兵器骑着马,很难看出异样。

  天黑了,部队宿营,韩山友问孙亮今后有何打算。孙亮摇摇头,反问韩山友:“你觉得,我们该何去何从?”

  韩山友分析:海岛去不了,江浙无立足之地,唯有最南边的广州,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其理由是朝廷在广州的力量薄弱,再加上孙泰早年曾到那里传教,当地人对天师信仰有一定的基础。

  孙亮表示赞同,他叫韩山友安排一下,明日就朝广州进发。

  韩山友说:“此地去广州,有水陆两路,现无船,水路肯定不通。陆路嘛……”

  孙亮问:“陆路怎样?”

  韩山友轻声叹了口气,说:“陆路必经磐安以东,是卢循的驻地,不知他是否允许我们通过。”

  孙亮无可奈何地说:“当年他走投无路,投奔我爹。要不是我爹收留,他早就……唉!此一时,彼一时。”

  韩山友说:“天师王对我有知遇之恩,在此危难之际,正是报答之时。幼主,我去与卢循商量一下,请他看在往日情分上,让出一条路,让我们通过。”

  此时韩山友去见卢循,必然是求爹爹告奶奶,看脸色,受侮辱。孙亮被韩山友的忠诚感动了,说:“我爹没看错你!”

  韩山友说:“能保幼主平安,能辅佐幼主的天师大业,生死荣辱已置于度外。只是……”他拉长了声调,不说了。

  孙亮问:“只是什么?”

  韩山友答:“只是那卢循,也是势利之人,空口说白话,他没得到好处,很难让我们过去。”

  孙亮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韩山友说:“我们随军带的黄金,可全部送他。”见孙亮不说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黄金没了,今后可以再挣,要是命没了,就……”

  孙亮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的黄金,全部不到两百两,你拿一百两去买路吧,另一百两,还要供两万人路上开销。”

  韩山友劝道:“现在是非常时刻,不要舍不得钱。只要过了卢循的地界,后面的路就好走了。没有粮食,可以摘野果充饥,实在不行,士兵可以抢粮。依我看,至少要拿一百八十两,才能显示诚意。”

  孙亮长叹一口气,说:“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听你之言。但,如果卢循收了黄金,仍不肯放行,那怎么办呢?”

  韩山友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估计他不会,你毕竟是天师王之后,如他这样处理,威信会受损。那时,我韩山友拼了老命,也会为你砸开一条路。我去时带一把短刀,如用语言说不动他,实在不行了,我就与他同归于尽。如我刺杀成功,他手下必定乱起来,幼主可趁机强行通过。”

  韩山友说得激动,孙亮听得感动,此时此景,真有“风萧萧兮水易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孙亮将两百两黄金全部交给韩山友,说:“你把黄金全带去,我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没有你,我真不知今后如何办。”

  韩山友说北府军可能随时追来,他要连夜出发。

  与孙亮话别后,韩山友骑着马向南方走了一阵,到岔路口时,他没向南,而是改道向东,他去的目标不是磐安,而是巴蜀。他看到孙亮朝不保夕,预计支撑不了多久,就骗了孙亮的钱财,远走高飞了。

  现在对于韩山友来说,钱财比传国玉玺更重要,那块玉石头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能住店也不能买酒,拿在身上只会惹麻烦。传国玉玺在哪里,他不再关心。他早年游历四川,对那里有一定了解,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只要有钱,就可讨几房妻妾,当个寓公,潇洒此生。

  那个可怜的孙亮,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

  这年头,最难测的是人心!

  谁都不厚道

  孙亮等了一天,韩山友没回来,第二天,韩山友还是没回来。晚上,探马来报,北府军由张猛带领,已到几十里外,估计还没发现天师军的踪迹。不能再等了,走吧。孙亮下了向南方连夜行军的命令。

  孙亮带人走了一天,傍晚时分,走出了平原地带,前面是山地,有卢循的军队把守。孙亮叫人喊话,说都是天师军,要借道南行。那边回话,说要报请卢将军定夺。

  张猛的北府军以骑兵为主,眼看就要追上了。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等天一亮,北府军一个冲锋,孙亮这点人马就折腾完了。他知道,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进入山地,只有会合卢循,依山建立了工事才能阻挡北府军。

  卢循送来一封信,大意说咱们都是天师军,是一家人,不如将两支天师军合并,共图大业。信中只字没提借道,也没提韩山友。这信的意思很明白了,想借道,不行,留给孙亮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要么投降北府军,要么投降卢循。就在今晚,孙亮必须作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是啊!正如孙恩所言,现在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了,再难的事,也得定呀。孙亮牙一咬,决定投降卢循。他给卢循写信,说愿意两军合并,听从卢将军的指挥,并说军情紧急,请马上让自己的人马进入山地。

  当回信送来时,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卢循信中说,孙亮可先到山地,他亲自迎接,之后军队才能跟入。孙亮看完信冷冷一笑,笑得有凄凉,笑得有点绝望——这是卢循要先扣自己作人质,才允许军队进入。什么共同的天师信仰,都是狗屁!

  没时间犹豫了,保命要紧,就按卢循说的办吧。但,那传国玉玺?卢循在信中并没提到,但自己到了他那里,他叫交出,能不交吗?就这样交给卢循,不甘心啊!如果说自己没有,卢循叫人搜身,那岂不是更受侮辱,最终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想来想去,孙亮一个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将传国玉玺埋在一棵树下,并用刀在树上作了记号。

  孙亮垂头丧气向山地走去。卢循相迎,假意安慰客套几句,就将孙亮带到山顶的住处。后面跟随进入的天师军,由徐道覆负责安排,他们被打乱分散安排,到各处加强防备。

  卢循问起传国玉玺的事,孙亮说父王将它投入海中了。卢循似信非信。孙亮问韩山友的事,卢循说这姓韩的最靠不住,压根没见他的人影子。孙亮提出,能否看在父王的情面上,让自己借道离开,去南方发展。卢循说自己也有去南方的想法,不如一块去。孙亮心想,跟你一块去,我是你的跟班,还是你的部将?

  孙亮想错了,在卢循眼中,他既不是跟班,也不是部将,他是一个累赘。

  喝完了酒,卢循请他到客房入睡。是啊,这几天太累,根本没睡觉。人马交出去了,命运不由己了,孙亮反而放松了,一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半夜时分,客房的门被弄开,几个人轻手轻脚摸到床边,一齐动手,按住手脚的同时,用枕头使劲压住口和鼻,孙亮挣扎一阵子,不动了,死了。卢循进来,亲自搜他的全身和衣物,没找到传国玉玺。

  孙亮的几个亲近随从,被抓到山洞里严刑拷打,但,没有问出传国玉玺的有用信息。卢循下令,把几个随从全杀了,就地掩埋。

  第二天,卢循宣布,说昨夜孙亮喝酒后,跟随天师王飞升了。

  就这样,孙恩及其儿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淡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孙恩、孙亮远去,但历史继续,争权继续,疯狂也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