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回信了,说自己是否领兵到会稽,要等朝廷的命令。在信中,刘裕对李流大加赞赏,虽有吹捧之嫌,但李流看着信,还是有几分高兴。刘裕对自己的打算,信中只字没提,对李流,他不敢轻易交底。
就在李流接到刘裕回信的时候,卢循坐不住了,他带兵进攻会稽,不出十天,会稽被攻下,守城的北府军残军逃到无锡投奔刘裕。
原来,卢循几万人马在山里待久了,粮食供应不足,他需要一块根据地。也许他知道,此时占据会稽,就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但他已饥不择食,顾不了这么多了。
卢循占领会稽的消息传到建康,朝廷召开会议,专议此事。此时的姓司马的皇帝是名副其实的傀儡,开会不发言,决定全由桓玄做出。经过大臣们一番议论,桓玄拍板了,命刘裕带领北府军进攻会稽。
顺便说一下,刘牢之争权失败后,他手下几万军队,有的自行解散,有的投降了桓玄,有的由张猛带领,到无锡投靠了刘裕。此时的刘裕,手中有四万多北府军,是除桓玄之外东晋最大的军事集团。桓玄早把刘裕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但就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如今,机会送在眼前,桓玄挟天子令诸侯,让刘裕与卢循开战,不管今后结果如何,自己都是赢家。如刘裕胜,再命他攻打李流。如再胜,剿灭两支天师军后,调他入朝,明升暗降夺其兵权。如刘裕打了败仗,就追究责任,也可以剥夺他的军权。
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刘裕毫无根基,能把事业做到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傻瓜,他不会被桓玄牵着鼻子走。
谁都知道,朝中桓玄说了算,皇帝是摆设,但,命令是以圣旨的形式下达的,刘裕不敢不执行。他带着人马,慢吞吞地向会稽开拔。他分析天下局势,定下了策略:
第一,对卢循,以军事压力为主,驱赶不杀尽。刘裕分析,如完胜了卢循,桓玄肯定令自己进攻李流,剿灭所有天师军。天师军剿完了,桓玄下一个要消灭的,肯定是自己。如果自己按兵不动,夺不回会稽,桓玄会以此为理由,解除自己的兵权。如真到那步,是否交出兵权?交了,自己一介平民,什么都不是;不交,桓玄会给自己扣上抗旨造反之名。刘裕不想在此时与桓玄彻底撕破脸,所以对卢循,采取驱赶不杀尽的策略,最为有利。
第二,对李流,以攻心为主,拉拢加利用。李流会投靠自己,完全听命于自己吗?肯定不会。如李流要找一人投靠,他一定会选择桓玄,因为桓玄给能给他的好处,是自己的若干倍。但,李流不会投靠桓玄,因为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在天下局势如此复杂之际,自己若能与李流暗中形成松散的联盟,在某些问题上互相配合,各取所需,才是生存之道。
定下策略后,刘裕给李流写了封长信。
刘裕的信,洋洋洒洒几千字,李流用了半天的时间,好好看了几遍。刘裕从东晋开年讲起,说北方胡族入侵,我皇室受侮,汉人受难;司马皇室偏安建康后,士族专权,内斗不断,战乱频发,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会稽本富有之地,但自从孙恩起兵以来,几易其主,兵祸殃民,现人烟稀少,十室九空,再也经不起折腾。信的最后说,我们这些手握军权的人,要以收复中原、驱逐胡人、安抚苍生、救济黎民为己任,切不可为一人之私、一家之利而疯狂杀戮。
不管刘裕说的是真是假,单凭这些文字,就让李流激动起来。是啊!刘裕的眼光、见识与胸怀,都令自己景仰。
刘裕的信中,没有说任何关于时局的内容。李流回信了,只有一句话,“看君之信,甚喜!”
一个信很长,一个信很短,而且均无实质内容。“明人不用指点,响鼓不用重捶”,需要把联盟的事说得那么明白吗?不需要,因为他们联盟的基础,除了生存,还有各自的理想、信仰和价值观。
卢循南飘
刘裕带兵步步逼近,卢循压力与日俱增。北府军的战斗力,卢循见识过,他分析:论人数,自己与刘裕差不多;论给养装备,刘裕明显强;论训练水平,刘裕要占上风;论整体战斗力,自己差了一个档次。分析结论:不能与刘裕硬碰硬地打。
卢循想到李流,看他能否帮自己一把。他把徐道覆叫来,要他去东阳做说客。徐道覆想起兄长徐道宴就是在东阳死的,自己前去,不仅完不成任务,而且还有可能把命丢在那里。于是徐道覆说:“李流反复无常之人,又工于心计,我们指望他没用,还得自己想办法。”
卢循面露难色,说:“你说得没错,但,在当前局势下,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是啊,造反者如不修成正果,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徐道覆想了一会,说:“前次孙亮在磬安想借道去广州……”
卢循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学孙亮,弃会稽,到广州。”
徐道覆说:“我认为可以考虑。如北府军真打,可能会稽难保,再加上此地久经战乱,征粮、征兵都很困难,不如弃之。广州地处偏远,朝廷力量薄弱,容易占据州县。就算朝廷马上派兵打来,半年时间准备,路上走几个月,要一年左右才可能到达。这一年时间,我们可以做许多准备工作。”
卢循带着略为赞许的表情说:“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自古去广州有三条路,东边是海路,我们没船,此路不通;西边是走荆州经长沙南下,这条路对我们来讲不现实;只有中路,就是经磬安向南,翻越闽西群山南下,这条路最难走,但这是我们的唯一选择。不过,我们要走此路,还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卢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徐道覆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卢循说:“我们离开磬安后,李流派人占了南去的路口,现在我们要通过,也只能像孙亮那样借道了。李流是否让我们顺利通过,我也没把握。”
徐道覆说:“这并不可怕,李流的主力在东阳,磬安兵马不多,如他不同意借道,我们就打,强行通过。”
卢循说:“嗯。实在不行,也就只有这样了。”
徐道覆走后,卢循又进一步思考,自己是统帅,决策不能凭一时之快。李流在磐安虽然兵马不多,但有地利之便,如久攻不下,北府军追赶而来,岂不危险。思前想后,卢循决定给李流写封信。
卢循在信中,讲了三层意思:一是拉下脸套近乎,说同为天师军,曾经一起战斗过云云;二是说愿意将会稽让与李流,自己去南方发展;三是说自己要经磐安南下,务必行个方便。
信使在东阳等了一天,李流没写回信,也没作任何交代。信使只得空手而回。这李流是什么态度?卢循拿不准了。
刘裕大军越来越近,徐道覆提醒,如再不决策,等北府军围城,那时再想出去,就迟了。卢循下令了:全军开拔,目标广州。
在磬安以东,卢循正在做攻打路口的准备,探兵来报,路口并没兵马驻守。“什么?路口无兵驻守?”卢循命人再探。连续探了三次,确认路口无兵,周围也无埋伏。
卢循带人迅速通过了,向南方开进。
原来李流看到卢循的信后,就将磬安以东路口的驻军撤了。他认为在天下未定之时,卢循这支天师军的存在,对各方都是一种牵制。
李流把卢循吃透了,卢循打不过刘裕,又不出了海,就只能向南走。
李流为什么不回信?因为卢循让自己生气,他卢循守不住会稽,还想做一个空头人情,说将会稽送与我,我会要么?我就是不给他回信,让他犹豫两天,最后走得匆匆忙忙。
让你疯狂
不知谁说过,“上帝让你消亡,首先让你疯狂”。刘裕深谙此道。
在进入会稽后不久,刘裕就接到朝廷的圣旨,要他发兵向南,打下东阳,消灭李流。
刘裕决定写封信,试探李流的反应。信的大意是:我们是哥们,有福同享,我回无锡,请你来会稽。
李流觉得此事重大,于是召集高级将领商议。
崔堤说:“不通过打仗,就能得到会稽,这是天大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张如峰说:“刘裕从军以来,从没打过败仗,这人鬼精灵,还是小心为妙。”
石勇说:“分兵到会稽,如北府军又像以前那样绕道进攻,我们顾此失彼。在东阳与会稽之间,我认为应选择东阳,这里虽是山区,但易守难攻,再说我们在这里好几年了,根基牢固。”
李流听完大家意见,作出了决定:固守东阳,不去会稽,婉言谢绝刘裕。
刘裕看着李流的回信,心想此人太理智了,拿这么大一块肉去诱惑他,他都不上当。他躲在东阳,没什么破绽,搞掉他实属不易。如果硬打,损失巨大,是自己不能承受的。看来,自己对李流,要以合作为主,打压为辅。
既然不能让李流疯狂,那就让把持朝政的桓玄疯狂。刘裕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