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一地碎裂的声音,那是我的一颗心,它裂成了无数碎片,飞向深不可测的黑漆漆的深渊。
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剩下的话一句都听不见了,冰冷的泪水顺着两边流淌到枕头上。
不,不是枕头,是他的胳膊。
大概是泪水打湿了他的胳膊,他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挥挥手,那个男人消失了。
“乐阳,醒醒,醒醒,你做噩梦了么?梦到什么了,哭的这么伤心?”彦无冥的声音回归了温柔。
我紧紧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不想看到他那深情的目光。
因为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包括他以往对我的那种种的体贴爱护,都不过是为了要我心甘情愿为他灰飞烟灭。
这样的他,要我如何去面对?
如果可能,我甚至根本不愿意听到他们的对话,哪怕就是无知的幸福里死去,也强过现在这样活在被欺骗的痛苦里。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轻轻摇晃我,同时一声更比一声温柔地呼唤我。
“乐阳,乐阳,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尽管不想面对,我却不得不睁开眼睛。
“我梦到你跌落深渊了,一直往下掉,我想要抓住你,可却只抓住了你的一只鞋,好臭的鞋,熏得我哭了。”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哈,敢这么诽谤我,我要狠狠惩罚你。”他摁住我的双手,俯身挠了挠我的脖颈。
酥酥痒痒的感觉的传来,我忽然有些恨自己,如果刚才我什么都有听到,就这么死去,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吧?
可是现在,我不想死了,我必须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找机会逃开。
“对了,今天开发区正式对外开放,有好多展馆展出高科技产品,我们去逛逛吧?”我拼命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勉强做出娇柔状。
“好啊,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反正我就要离开了,钱都没处花了。”彦无冥毫无原则点头。
每当他露出这幅无比宠·溺的表情时,就表明他会同意我一切无力的要求,除了亲他之外。
但是,我猜他此刻一定是恨不能我主动扑过去,抱着他死命啃吧?
不,其实根本不用死命肯,只要那么一下下就好。
那株马兰花死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清晰得像正在我脑海中放映的LED大频幕,每一个画面都像是特写镜头,令我想要忘却都难。
我想象着自己吻上了他的略带苍白的薄唇,很甜,却又像电影里的鹤顶红一样,转眼间就令我七窍流血,浑身抽搐着慢慢死去。
不,我不要那样死去,那种死法太难看了!
我想活着,和我那帮死党们在一起,每天下课后八卦一下班里的桃色小花边,无论谁的生日,一起抡起啤酒瓶,灌得肚子胀鼓鼓的,再扯开嗓门吼几句“死了都要爱”……
我还想每天紧赶慢赶急匆匆从老班的眼皮底下溜进教室,然后一脸惶恐地等待着他的训斥;
我更想每天放学回家,冲进厨房,伸手抓一块肉塞进嘴里,然后听老妈笑骂我不讲卫生,扭过头冲老爸吐吐舌头,交换一下眼神,表达一下“这女人好凶”的真实感受……
活了十八年,我头一回觉得,活着原来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我们手拉手走进了开发区,虽然我的感觉是拉着一枚巨型见血封侯毒药,可架不住他长得实在太祸国殃民,我还是忍不住时时侧目,盯着他看上那么几眼。
我悲催地发现,自己还是特别想把他深深地刻在记忆里。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他还有三十六小时就要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从今后再也看不到他的脸,我的眼眶湿润了。
“乐阳,你怎么了?”他俯下脑袋,凑到我耳边问。
“没什么,太阳实在太亮了,刺得我眼睛痛。”我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可我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太阳了,还有,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康乐阳。”他很是惋惜地说。
我的心忍不住一动。
“冥冥,如果我亲你一下,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我柔情万种问。
“不,我不要你死,你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可以活。”他轻轻摇摇头。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好么?”我踮起脚尖,揉乱了他黑亮的头发。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吃遍了开发区里的小吃一条街,烤串、叉烧包、朝鲜打糕……
然后,我们一起去坐过山车。
当车子风驰电掣般冲向地面时,我缩在他怀里,望着他那致命魅惑的唇,鬼使神差地,我就想要亲上一口。
我吓得打了个机灵,我想我是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以至于明知道他是在诱惑我,明知道亲了之后会魂飞魄散,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亲一下。
又一个俯冲来临时,我闭上眼睛,朝着他的唇凑过去。
“你疯了么?”他一把抱住我的脑袋,塞进了他的胸口。
我的鼻尖碰痛了,眼泪哗啦啦随风散落。
又一个夜晚来临,我枕在他冰冷的胳膊上,沉沉睡去。
天亮以后,我们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了。
我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离别。
其实白天的时候,我是想要找机会逃离他的,只要我逃开,不面对他,我相信我就能熬过最后的这一天,可我最终还是在他牵着我的手走下过山车时,放弃了逃离他计划。
不,我不愿意离开他,哪怕只剩最后一小时,我也想要守在他身边。
迷蒙中,我又听到昨天那个男人的声音。
“少主,您还犹豫什么?就剩最后一天了。”他焦急地说。
“急什么?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不然解不了我的诅咒。”彦无冥冷冷地说。
“可我分明看到她是想要主动去吻你的。”那声音有些恼。
“不,还不够,她还在犹豫,只要她不是完全的心甘情愿,就算吻了我,也是没用的。”彦无冥不慌不忙回答。
“可是少主,您如果再不抓住最后的机会……”那声音提高了些。
“住口!你想要吵醒她么?”彦无冥小声喝斥。
“对不起,少主,我先告退,您自己抓紧吧。”那男人终于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