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峰
位于海拔5300多米到6100米之间的孔布冰川,是登顶珠峰和洛子峰的必经之路,是珠峰南坡最危险的地段之一,也是攀登史上夺走最多生命的地方。2014年4月,15名夏尔巴人在此遭遇雪崩遇难。远处高耸的雪山就是洛子峰。
每年登山季,来自世界各地的大批登山者们都会聚集到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在这里开始准备珠峰南坡的攀登。从离开到平安返家,大多数人需要大约两个半月的时间来完成攀登珠峰的整个行程。迄今为止,珠峰共有16条登顶路线,南坡线路是1953年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丹增登顶的路线,也是现在最常采用的攀登路线。这条路线需要经过危机四伏的孔布冰川和西库姆冰斗(Western Cwm),直上洛子峰,再经由南坳和希拉里台阶(Hillary Step)通向峰顶。洛子峰是世界第四高峰,海拔8516米,位于中尼交界处。因为位于珠峰以南约3公里处,所以一度被误认为是“珠峰的南峰”。从海拔5364米的珠峰大本营出发,必须通过架设在孔布冰川上的36节金属梯子才可到达海拔6065米的C1营地;在从C1营地向海拔6492米的C2营地进发的途中,会经过一个叫西库姆冰斗的冰谷,这条冰谷是由珠峰和洛子峰平行向西各自延伸出一条海拔7000多米高的山脊与洛子峰西面海拔7861米的努子峰形成的,地势平坦且风刮不进来,常作为登山队训练适应之地以及物资供给点。南坳是攀登者冲击峰顶之前的最后一个主要营地,海拔7925米,是珠峰与洛子峰相接形成的一块马鞍形平地,大部分攀登者会在这里度过他们在“死亡地带”的第一夜。由于洛子峰与珠峰的攀登路线在海拔7150米的C3营地以下是重合的,再加上洛子峰的南壁为坡度将近70度的冰雪混合区,常有较大的高空风,积雪深达60厘米,从攀登难度和不确定性上讲,都超过了珠峰,曾经创造了登顶“14座”最短时间记录的著名波兰登山家耶日·库库奇卡,在继续新的冒险时,就失踪于洛子峰的南壁海拔8200米处,所以,大多数登山者都会选择攀登珠峰,因此洛子峰的登顶人数在14座8000米雪山中,排名倒数第三,仅次于乔戈里峰和安纳布尔纳峰。半个世纪以来,共有300多名登山者不幸长眠于此峰上,所以当地人又把洛子峰比喻为虎口。
洛子峰南坡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岩壁,山势陡峻,坡度达70度左右。
我对洛子峰有着不同的情感,第二次EBC徒步时遭遇风雪,诸多因素让我第一次“高反”了,独自躺在昏暗的旅馆小房间,吸着同伴帮忙拿来的瓶装氧气,头疼欲裂,恶心难受,一夜无眠,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疲惫。第二天清晨,风消雪停,我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到旅馆的阳台上,沐浴着朝阳的洛子峰猝不及防地迎面闯入我的眼中,雪峰之巅,那美丽而温暖的金色,散发出了一种温柔而静谧的圣洁。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一次,不出声憋得难受,我干脆大声哭了起来,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多少次,在高海拔地区经历了对身体的严重摧残之后,我总是告诫自己,年纪大了,该收手了,可是回到城市,经过短暂的休息,就特别想念远方的高山峡谷,于是,上网找便宜机票、找资料就成为下意识动作,心中一个念头也愈发坚定:人,只有做最后的努力,才能发现和发掘自己的潜能。
摄影师几乎都是完美主义者,更何况我还是个处女座。2013年,我的摄影器材已经达到风光摄影的梦幻配置,于是,2013年11月第3次进入EBC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其中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拍摄洛子峰。
6年前陪伴我和亚丁进入EBC的尼玛,早已有了自己的徒步旅游公司,饱经风霜的脸显得又黑又瘦。在得知我的来意后,他坚持放下手上的工作,陪我前行。我向他打听丹巴的情况。我曾给丹巴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承诺日后他能上大学,一定资助他完成学业。
尼玛摇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但应该和其他夏尔巴男人一样,成家立业,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了。时光荏苒,在我的记忆里,他依旧还是那个羞涩的、渴望读书的16岁大男孩形象。
虽是深秋时分,但EBC的秋色有些勉强,也不奇怪,在海拔4500米的喜马拉雅山区,即使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灌木丛,叶子来不及红就被寒风吹落了。一路上,沿途的风景亲切而熟悉,由于前两次EBC之行,拍照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没能从从容容地欣赏沿途的风景,所以这一次我决定放缓行程,且慢且行。路过海拔3867米的腾波齐(Tengboche)寺时,尼玛带我特意拜访了寺庙的喇嘛。腾波齐寺是孔布地区最大的一座藏传佛教寺庙,与西藏的寺庙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红白两色,玛尼石墙,听说已有百年的历史,岁月流转,烧毁又重建。寺庙里的和尚会说藏语,每逢有人向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也以“扎西德勒”微笑回应。当年,丹增在攀登珠峰前曾和母亲前来庙里祈祷,寺庙的喇嘛告诉他:“珠穆朗玛峰顶上有一座纯金狮子。”丹增登顶后,虽然没有找到金狮子,却为夏尔巴人找到了谋生的方式。时至今日,年复一年,夏尔巴人一直默默地承担着登山运动中最沉重的负荷,在前方探路、开凿阶梯和铺设绳索,在队伍后面为登山者们提供后勤保障。对于外来的登山者,没有夏尔巴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是外来登山者通往顶峰之路的“手杖”。著名民间登山家杨春风曾经告诉我,攀登洛子峰的两大难关之一的孔布冰川上面的金属梯子,就是由尼泊尔政府派出的夏尔巴人架设和维修的。由于孔布冰川地形每天都有变化,所以一旦发现哪里移动了,需要修理,夏尔巴人就立刻出发。我曾经问过尼玛是否心理会不平衡,所有的登顶的荣誉都与夏尔巴人无关,尼玛笑嘻嘻地说如果没有人来登山,他们才会担心,因为现在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谋生手段。
2013年11月,洛子峰的秋色虽已有些勉强,还是让景观单调的喜马拉雅山区多了几分灿烂。
日落时分, 相距仅30公里的珠峰与洛子峰被染成了美丽而温暖的金色,瑰丽夺魄。
多年的行走,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也已经变成了饱经沧桑的行者,由于见识了大山大河的壮丽,经历了无数风霜的洗礼,一般的景色早已打动不了我这颗被无数美景磨炼得有些麻木的心,所以沿途看到零星的徒步客对着周围的景色欢呼雀跃,拍照留念时,坦率地说,自己只有羡慕的份儿。有时候想一想,觉得这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当徒步到达海拔4350米的丁波齐(Dingboche)时,尼玛获知他公司里的一名夏尔巴小伙子所带的一位客人被滚石砸伤,地点距离我们不远,这对尼玛的公司来说是件大事,尼玛忧心忡忡。我催促他不必担心我,赶紧前去处理。尼玛建议我随他返回,但被我拒绝了。我告诉他自己已养成“一条路走到底”的习惯,独自一人继续前行毫无问题。可是当尼玛向我挥手告别时,环顾四周,天地之间仿佛又只有我一个人,瞬间,我被一种强烈的孤寂感包裹了起来。我站在那里,向他消失的方向呆滞地凝望了片刻。
由于此行计划是拍摄洛子峰,所以我由丁波齐前进到洛子峰下的海拔4735米的触空(Chhukhung)。当沿途再一次经过从南坡登顶而遇难的登山者们的墓碑时,我在前面摆放了一个小小的玛尼堆。雪山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吧。
到达触空已是下午,天气反常地灰蒙蒙阴沉下来。触空一如我之前来过一样安静,因为大多数人EBC徒步的目的地是珠峰大本营,只有一些登山者和酷爱极限徒步的探险者才会到达这里。这一次我选择了以前住过的旅馆,旅馆建在孔布冰川的终碛垄上,周围360度雪山环绕,屋顶直抵冰川,高高在上的冰川给人以压抑的不安全感觉,冰川融水形成的流水潺潺是夜晚唯一的声音。
放下行李,我就抓紧时间背着摄影器材向海拔5550米的触空丘进发,由于触空丘位于西面,距离珠峰更远,在我看来这里是整个EBC中看雪山的最佳地点,不仅是拍摄洛子峰的好地方,天气晴好时,还可以同时看到马卡鲁峰、洛子峰、珠峰以及卓奥友峰这四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雪山。出发前,山谷里低海拔之处已是云雾翻腾,大有大举进攻之势,按照这个趋势,我知道当晚的日落美景十有八九会泡汤。但经过短暂的犹豫,我还是在一碗面汤下肚之后,在“坏天气出好片”的想法支持下背起了沉重的相机包,向洛子峰方向开始艰难攀登。离开旅馆后不到一个小时,云雾就在狂风呼啸中几乎是推着我向上。当我顽强而固执地花了三个小时爬到山顶时,周围的能见度已经变得极差,从洛子峰雪壁翻滚而来的迷雾中掺杂着雪粒,潮湿而寒冷的空气意味着即将到来风雪,匆忙拍了几张迷雾中的雪壁的照片后,我在狂风中站立不稳,只好蜷缩在石头背后抱着相机包,倾听着对面的洛子峰不时传来的雪崩轰鸣声。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我不时地抬手看看登山表,探出脑袋看看天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气益发恶劣,根本没有丝毫转好的迹象。眼看离日落时间只有半小时了,天空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别无选择,我只能无奈选择下撤。下撤不到四分之一路程时,风越刮越大,掺杂着雪的强风几乎几分钟内就把体温全部带走了,我哆嗦着从相机包里掏出压缩羽绒服,但光秃秃的山上根本找不到避风处换衣服,只好套在冲锋衣外面。更痛苦的是,即使能见度再低,也不能摘下雪镜,因为迎面而来的强风中裹挟着冰雪颗粒。这时候脸皮厚的好处就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也不知道头顶的太阳帽何时被吹向了何处,我只好努力戴上冲锋衣上的帽子,可是无论把冲锋衣的绳子拉得多紧,狂风还是把冲锋衣帽子吹到背后,坚持了几次之后只能放弃。我背着沉重的器材,伴随着雪粒打在光脑袋上近似于鼓点般的声音,在狂风中磕磕绊绊前行,两次被风刮倒在锋利的乱石堆上,又再爬起来。虽然记忆中回旅馆的路应该一直向下走,但还是两次迷路了,有一次距离悬崖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我只好重新选择方向。等我终于踏上冰川终碛垄时,才放心自己不至于横尸荒野,因为顺着终碛垄就会回到温暖的旅馆。
雪后,大自然造就的短暂美丽。积雪之下,就是登山者遇难的墓碑。
洛子峰下,丁波齐村的早晨。静寂的村庄与雪山融为一体。
不断增加的遇难攀登者的墓碑,让我也在思考着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当我站在几乎是突然冒出来的旅馆老板面前时,内心虽然很激动,但还是假装镇定地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狼狈不堪的外表,崭新的羽绒服居然破了几个洞。我赶紧钻进睡袋里缩成一团,捂了好半天,身体都暖和不过来。到了晚上,头隐隐作痛,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我知道我可能感冒了。精神萎靡的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勉强喝下老板端来的一碗估计一半都是黑胡椒的热汤后,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想说,听着外面风雪大作。
也许是由于白天的辛苦劳累,这一夜睡得很沉,居然一觉睡到早晨七点多,多年养成的“起得比鸡早”的习惯,竟然在需要早起拍片的重要旅程中失去了作用!我快速从温暖的睡袋里钻出,拉开窗帘,只见窗外白茫茫一片,近在咫尺的雪山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我摇晃了一下因为高山反应而略微有些沉重的脑袋,终于想起来昨晚临睡前的糟糕雪夜。我披上衣服,打开房门,刹那间,我真的怀疑自己“高反”了,我出现了幻觉,门口竟是一面雪墙!再极力透过齐胸高的雪墙向外看去,远处依然是白茫茫一片。我转身从房间里拿出雪镜戴上,这时候才发现经过昨天一夜的暴风雪,触空已经被埋在了雪里。齐胸高的雪壁我是没有力量清理的,只好躺在睡袋里等待他人救援。幸亏等待救援的时间不是很长,旅馆老板就带着一名服务员来帮忙清理积雪。
第二天,暴风雪依旧,旅馆老板每隔一阵就前来帮忙清理房间门口的积雪,趁着中午风雪略小的空当,我赶紧背着相机出门透口气。旅馆周围白茫茫一片,旷野上唯有几头牦牛不惧寒风,在暴风雪中雕塑般静静站立,积满牛背的颗粒状积雪,无言地诉说着生存的艰难及从容的态度,令人震撼。这一天,整个触空只有我一个徒步客,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小村落寂静得有些恐怖,仿佛雪片落地的微小声音就是整个星球上的唯一声音,越发加剧了我的恐惧感。
晚餐只有土豆就白米饭。暴风雪阻碍了运输,连照明的太阳能灯也因为没有充足的光线以供充电而显得昏沉沉的。旅馆老板以在这块地区生活了二十年的经验,表示对天气预测已没有自信,只是反复强调这场暴风雪是从来没有过的。
连日的暴风雪中的触空营地。其间,洛子峰在一天早上偶露峥嵘,让我一度误认为坏天气即将结束。
第三天,暴风雪依然肆虐,旅馆老板已经没有耐心再清理院子里一米多高的积雪,干脆拆开了餐厅与我房间之间过道上的几块木板,让我不至于在小黑屋里独自空想,可以找老板和服务员聊聊天。我很后悔出门没有带多余的消磨时间的东西,多年对摄影的狂热追求让摄影变成了我生活的唯一,平时打发无聊时光的方式无非是看书或坐在电脑前折腾照片。现在照明都成了问题,而手提电脑宝贵的电量必须留着存储照片用。无事可做,再加上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天气,让时间越发漫长。头顶上的雪山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雪崩声音,在白茫茫的山谷中回响,让人想入非非。到了第四天,暴风雪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老板越来越担心旅馆的屋顶是否能经受住积雪的重压,而我则担心是否有雪崩的危险,因为孔布冰川就像一只喜怒无常的怪兽,冰川两侧几十米厚的浮冰一旦坠落,很容易引发冰雪崩塌。中午时分,热心的老板通知我,他派人护送我下撤。虽然我幻想着拍摄触空雪后的壮观美景,但安全第一的习惯思维还是战胜了拍摄的诱惑,我决定接受老板的好意。
有牦牛在前面开道,下撤的路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虽然不至于迷路,但是,齐腰深的积雪还是让这段路异常艰辛,脚踩在棉花般松软的积雪上需要付出比平常多几倍的体力,还要努力保持身体平衡,否则跌倒再爬起来的这个过程还是很狼狈的。经过几个小时的连滚带爬,艰辛地回到丁波齐时,我身上的全部衣物已经湿透。打开之前因为没有信号而关闭了好几天的手机,短消息响个不停,全都是各地朋友们的问候,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在触空经历的是近30年以来EBC山区最大的一场暴雪!这场暴雪是由形成于印度洋的一个超级强大的台风引发的,连珠峰北面的西藏也受到波及,数百名游客被困珠峰北坡。
海拔4735米的触空营地,暴风雪中静默伫立的牦牛,无声宣示着生命的坚强。
在触空营地,旅馆对面的雪山近在咫尺,陡峭雪壁之上的漂亮纹理,如同出自鬼斧神工。
虽然此行遗憾于洛子峰的拍摄没有完美收场,但是意外惊喜地收获了这场罕见的暴风雪,对于痴迷于雪山拍摄的我来说,这就像是上天给予的可遇不可求的美好礼物。
2013年10月,一股形成于印度洋面的罕见强台风,导致喜马拉雅山区下了一场几十年一遇的暴雪。雪后,背夫背着沉重的登山物资前往登山大本营。
不期而遇的一场暴雪,给本已艰辛的行程增添了麻烦,但是收获更多的是惊喜,曾经熟悉的情景,因此变得陌生而瑰丽。
